小编的话   如今,遍布街巷的咖啡馆在文艺青年看起来毫不稀奇,白领手握一杯外带咖啡在路上疾行也未必个个潇洒,而过去,只有“懂经”的人才会去咖啡馆,而且必须专心致志、举止优雅。

午后的“上咖”

王鸣光

午后,常去“上咖”喝咖啡。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懂经”的小青年是把咖啡馆名称简称之,“上咖”,就是上海咖啡馆。

“上咖”当时位于南京西路、铜仁路一带,店堂呈长方形格局。门口是一个玻璃橱柜,陈列着蛋糕、核桃排等甜点,中间摆着几张厚重的长条餐桌,靠窗是一排车厢式的座位,阔大的窗玻璃上垂着一半窗纱,外面是南京西路的人行道,行道树的树荫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婆娑。店堂尽头,竖着一个胖胖圆圆的玻璃壶,里面浓黑的咖啡翻滚着,整个店堂便沉浸在咖啡的醇香中,闻之令人陶醉。

午后,咖啡馆里经常坐着六七位老人。他们总是独自一人来,只要一杯清咖啡,然后散坐在咖啡馆各处,位子几乎是固定的。这些老人虽然穿着千人一面的深蓝色中山装,然而一顶戴在头上的深棕色开普帽,一条随意挂在肩头上的烟灰色羊毛长围巾,一截露在中山装外面的干净而笔挺的衬衫领子以及手中摆动的一根手杖或一支烟斗,都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精致考究的格调。

他们大约住在附近,每天下午来“上咖”喝杯清咖啡,想必应该是熟悉的,进门时,向四周微微颔首;先出门的,站起身向四周微微弓一弓身子。然而彼此却不交谈,专心致志地喝着咖啡。偶然一次,一位老人进来,经过另一个老人身边时,便听见轻声问道:一个多月没见你了。轻声答曰:要在亚尔培路住上一段时间,今天来拿点东西。亚尔培路,早已叫做陕西南路了。两人问答完了,还是各自坐在老位子上。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户,落在这些老人脸上。他们个个神色安详沉静,宛如老僧坐禅。许久,才端起咖啡杯轻轻地碰一下嘴唇,然后将杯子慢慢地放下,不闻叮当声响。他们手中握着雪茄,或者嘴边噙着烟斗,却不常抽。偶尔,才响起“嚓”的一声,划动一根火柴,慢慢靠近雪茄或烟斗,随即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店堂里便散开了烟草的醇香。然后将火柴在空中摇几下,缓缓地把一根近乎烧尽的火柴梗放进烟灰缸里,举止不慌不忙,安详优雅,好像火柴上的火绝不会烧着他们的手指似的。

在咖啡香味的氤氲中,这些默然而坐的老人散发出一种优雅、老派的味道,宛如陈设在老宅里的红木家具,精致而厚重,形成了一种压得住的气场。旁人的举止便也有了几分收敛,说话声,杯碟相碰声、吃喝声,都是轻轻的。于是便听到了南京西路上行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梧桐树枝“哗哗”的摇曳声、20路电车驶过的轰隆声。

有一次,在新华电影院看完夜场电影,特地去“上咖”喝杯咖啡,推门却见里面坐满了一对对情侣,相互间挤挤挨挨、搂搂抱抱,桌面上除了咖啡,还有一碟一碟的点心,显得杯盘罗列,几无空隙。嗡嗡嘤嘤的说话声如蜂群飞舞,店堂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不时响起响亮的杯碟相碰的叮当声。灯光下,熟悉的“上咖”变得十分陌生。在门口站立片刻,便转身离去。

如今,“上咖”从南京西路、铜仁路一带迁走了。然而每每经过此地,似乎依然能闻到一缕现煮咖啡的醇香,浮现出面对一杯清咖默然而坐的一群老人身影。如今的咖啡店里,从早到晚,也没有这样的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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