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海滨名城青岛,因吸金过狠将大虾卖出天价,成为黄金周里在“金”上栽了大跟头的轰动新闻。作者心目中真正的大虾是“对虾”,必须是野生的,雌的长18-24厘米,雄的略小一点,也比姚明张开的手巴掌还要长。所以他小时候买盐煮对虾都是论对,一角钱可买雌雄一对,单买一个人家不卖。

  对虾传

  蒋子龙

  将国庆长假称作“黄金周”,实在是国情的一大特点,出游多少人,吸金多少亿……一切都要归结到金钱效益上。于是海滨名城青岛,因吸金过狠将大虾卖出天价,成为黄金周里在“金”上栽了大跟头的轰动新闻。这说明罗斯金的理论还没有过时,经济并不意味着消费货币或节约货币,经济的意义在于经营和处理一个国家、一个家庭。叫“黄金周”,并不等于让你摸着钱边抠钱眼儿。这忽然触动了我的心念,想为对虾写个小传。现在人们所说的大虾是个含混的概念,养殖虾也称大虾,好像除去海米都是大虾。我心目中真正的大虾是“对虾”,必须是野生的,雌的长18-24厘米,雄的略小一点,也比姚明张开的手巴掌还要长。所以我小时候买盐煮对虾都是论对,一角钱可买雌雄一对,单买一个人家不卖。

 

  我们村离海边大概还有三四十里地,每年刚开春和秋后庄稼都收拾完了,三哥都要到海边去买一次海货。一大早推一辆胶皮独轮车从家里出发,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那独轮车装得跟一座小山似的,以对虾、海蟹为主,还会有几条大鱼和一堆我不认识的海货,此后好多天我们家的院子里都弥散着喷香的海味儿。至今还令我念念不忘的,是母亲做的对虾酱和螃蟹酱,离开家以后到过许多海边,还当过几年海军,吃过多种渔民自己做的和市场上卖的虾酱、蟹酱,没有一种能跟当年我老娘的手艺相比。那么我三哥每年都要推回来两车海货,要花多少钱呢?具体数字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大人们有两句对话:“弄这么一车得花多少钱?”“咳,就是仨瓜俩枣。”

 

  这是50年代的事,到了60年代以及70年代前期,对虾的身价几何呢?我有一年轻的朋友,正好就是青岛人,今年刚48岁,属于“60后”。他小的时候常被派去给大队办事,干一天下来不给钱,不给粮票,也不给记工分,只发给十几个对虾,有时成双给16个,有时是论单给15个,但不管是双数单数,管发虾的人粗糙,根本不分雌雄,你愿意多拿俩也可以。我这个朋友却宁愿一个对虾都不要,盼着能发给个饼子或窝头。可见那时对虾的价值排在粮票、工分、窝头之后。

  他最怕的是每个月的5号,这一天没有饭吃,一人一大海碗(相当于现在一小盆)煮海鲜,对虾、海参、鲍鱼等等,太难吃了,非饿得实在受不了啦才咽得下去。他如今是“成功人士”,手里不缺真金白银,每次招待朋友海鲜是不可少的,但凡是跟海沾边的东西他绝不动筷子,就是小时候吃怕了。那时隔三差五地他还得做一件事,傍晚放学后家里给他两角钱,随便找个筐,多大都行,只要自己能拖得动。到码头上随便找一条近便的船,把两角钱一交,上船随便装,无论是虾、蟹、鱼、参……有什么装什么,装到自己快弄不动了为止。那时鱼虾不值钱,有时多得能把船拱翻,人躲闪不及被砸在鱼垛里会被鱼挤死。

 

  “时间就是金钱”——真是一点不假,时间过去几十年,大虾的价钱翻了几百倍。还不是对虾,真正野生的大对虾已经很难见到了,但它活灵活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说起来也怪,现在回忆它比当年真吃它可香多了。国庆长假没有赶潮流出游,坐在家里看着新闻怀旧,这是人老了的表现,却又觉得有“旧”可怀是一种欣悦。不管是什么作礼物,人类只能收下时间带来的一切。记不得这是哪位哲人说的了,大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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