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一个人只有放下身心，摆脱俗虑与妄念，才能看清事物本质，真正懂得自我，成就人生大业。这是曹可凡与真禅长老交往获得的启示。今天，他与我们一道分享这位高僧的“人间佛教”。

　　禅边风月不须钱

　　曹可凡

　　初识真禅长老是二十多年前一个明媚的春天。那日，正和数位海外游人在玉佛寺游览。忽然，迎面走来一位善眉慈目的长者，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心仪已久的玉佛寺方丈，一代大德高僧真禅长老。只见他一袭布衲，和颜悦色，俨然一派学者风度。还未等我开口，长老便跨前一步，紧紧拉着我的手，打趣道：“我们乃荧屏老友也，只不过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而已。”说完，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随后，他又饶有兴致地陪我们四处参观，还耐心倾听我那些颇为幼稚唐突的问题，譬如“迷信”，“智信”与“正信”之间有何区别？“七情六欲”与“五戒”，“十善”究竟有何差别？“来世”，“今世”与“前世”彼此何等关系？等等。对此，真禅长老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他由这些问题，进一步深入阐述：“佛学是文化，参禅就是日常生活。譬如，参禅未必一定盘腿坐于蒲团，放下腿子运水搬水同样是参禅；看经不一定非要对着白纸黑字，离开本子，大千微尘也是经。能将法门与我融为一体，才是真会参禅，真会读经，方能臻法空，我空之境界。”见我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神情，他笑了笑，呷了口茶，又说：“你想，如果彼此都是过来之人，相视一笑，这般境界，何等风光。否则，我与法门分了家，就会产生‘荤口念佛，素口骂人’的怪现象。如果我们把修行落实到行、住、坐、卧等日常行为上，如此这般，世俗中任何尘俗烦恼都会随之烟消云散。所以，我们要在净化思想和语言行为上下功夫，使自己的身口意三业无一不合乎道。”

　　其实，真禅大师之佛学思想与太虚大师所倡导的“人间佛教”可谓一脉相承。因为太虚大师就认为：“人间佛教，是表明并非教人离开人类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林里去做和尚的佛教，乃是以佛教的道理来改良社会，使人类进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无怪乎真禅长老嫡传弟子，觉醒大和尚感叹：“真禅长老是太虚大师‘人间佛教’最佳实践者。”

　　自从那次会面后，我便成了玉佛寺常客，隔三岔五地去寺院聆听老人家教诲。真禅长老认为，一个人只有放下身心，摆脱俗虑与妄念，才能看清事物本质，真正懂得自我，成就人生大业。故此，老人家为我精心撰写一副对联：“山静无人水自流，庭小有竹春常在”。希望我能摆脱都市喧嚣，名利纠缠，保持一颗淡泊、宁静的心。

　　说起“放下身心”，这其实与真禅长老童年经历有关。长老出身寒门，降临人世不久，家乡连遭灾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幸而得到家乡“净士庵”老和尚收留，方得以延续生命。虽然每日伴随他的只是糙米饭、咸菜以及草席，但小小年纪便从佛经窥得人生真谛。即便日后成为众人拥戴的高僧大德，一切仍以“一瓶一钵”俭朴生活为乐。每日青菜豆腐，照样喜不自胜。对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什物，即使有破损，也从不舍得丢弃。如今已成为玉佛寺方丈的觉醒大和尚回忆，真禅长老有天凌晨于庭院里打太极拳，偶然发现角落里有一双半新不旧的袜子，老人家便顺手捡起，询问究竟是何人丢弃。觉醒法师只得如实承认。大师并未一味责怪，只是淡淡吐出两字“惜福”。虽只简单两字，觉醒法师听来却犹如醍醐灌顶，从此以后，遵循恩师教诲，把每件旧衣裳，哪怕磨损不堪，均整整齐齐折叠起来，这一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另一方面，因为童年的困顿与苦寒，真禅长老对孤残儿童尤为关心，特意捐资在上海儿童福利院开设“真禅学校”。承老人家厚爱，我曾陪他多次往访学校，主持捐款仪式。他常说，办这样的学校主要是使不能或不便到普通小学教育的孤残儿童与普通孩子得到同样受教育权利，体现“众生平等”思想。每次看到他与孩子其乐融融地相拥在一起，嘘寒问暖，内心满是欢喜。

　　甲戌岁末，适逢真禅长老八十华诞，深受大师法乳的广大信徒及海内外锱素弟子云集玉佛寺，共庆盛事，以报老人家恩德。长老亦满怀激情写下一首《八十述怀》：“童真入道快先鞭，玉佛皈依八十年。南海寄归曾经胜，春风拂槛不知妍。赤鸟月好心同湛，汴寺钟寒声暗传。一笑人天真似客，禅边风月不须钱。”在法会上，他反复强调“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之思想，将香仪悉数捐给儿童福利院与希望工程，广种福田，造福大众。之后，老人家又风尘仆仆回到故乡东台，修缮当年接纳他的“净士庵”，兴建“真禅学校”，回馈乡梓。原本那次返乡，老人家邀我同行，可惜因杂务羁绊，未能如愿。不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钵翁”苏渊雷先生曾在《玉佛丈室集》序文中写道，真禅长老对佛教思想流布最大的贡献在于“对于华严教诲，博大精深之意理，充满法喜……又对菩提达摩禅法与惠能禅三种法门所谓‘三层楼’者的理解，以及‘一心为宗’之旨趣，真参实悟……同时生性敦厚，悲心洋溢，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广施饶益，利乐有情……”因此，从应慈、震华、圆瑛、太虚、弘一、持松、虚云，直至真禅诸长老，我们可以看出近代佛学思想的承续，流变与发展。而真禅长老则是那条长长思想之河无法绕过的转折点，这也奠定了他作为近代大德无可撼动的地位。

　　真禅长老思想博大精深，非吾等门外所能窥尽，非吾等拙笔所能描摹。值此真禅长老百岁诞辰，不揣浅陋，谨以短文表达对大师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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