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磊落的隐私

　　小编的话  最美的友谊，是两人互为作者和读者的那些时空；真正的追星是不顾死活的，哪怕追与被追已是阴阳两隔。谈自己的挚爱，其实是一件蛮隐私的事，但能在陌生人面前光明磊落，因为彼此享有一个共同的内心世界。

　　光明磊落的隐私

　　舒曼

　　真正的追星是不顾死活的，哪怕追与被追已是阴阳两隔。

　　那天，乌镇细雨蒙蒙，这里是木心的家乡。木心是谁？对，就是那位写《从前慢》的诗人——“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羊年春晚，刘欢的演唱把木心带进了大众视野。但作为多才多艺的艺术家，木心的魅力远远不止这些。

　　那天，从40后到90后，从新疆到香港，各地读者追随而来，只为了看一看西栅新开的木心美术馆，然后和馆长陈丹青聊一聊木心。

　　和一般追星族的聚会不同，这个会场没有热烈奔放的气氛，有的只是安静规矩，还有紧张羞涩木讷虔诚。几乎每一位发言的读者，开场白都会说一句：我好紧张。为了松缓气氛，陈丹青说了一个花絮，有一次，木心的老乡，前辈作家孔另境的女儿（上海女作家孔明珠）去看望木心时，说了一句：“见你我好紧张。”结果木心答道：“你紧张，我也紧张。”陈馆长话音一落，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聊自己的挚爱，哪怕是挚爱的作家作品，确实是一件蛮隐私的事，但每一位抢到话筒的，依然在陌生人面前袒露了心声。他们说给他们勇气的，是木心那句名言：“艺术是光明磊落的隐私。”

　　他们和木心作品的相遇都有着很个人的方式。曾经是知青的一位50后说，几十年来，她的心一直在流浪，直到看到木心的作品，才觉得找到了精神家园。而一位主妇说，和丈夫吵架离家出走后，疗愈她的是木心的作品。有一位小伙留着一头海涅般的长发，着一袭黑色的风衣，有次他碰到了一位女孩，他们之间最初的喜悦是：你也读木心！你是画画的！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当小伙把女友从座位上拉起时，全场都飞扬起幸福的表情，陈丹青也忽来灵感：你们的婚礼就在木心美术馆办吧！

　　除了多部诗文作品外，木心影响最大的出版物有《文学回忆录》和《木心谈木心》，前者教人如何读书，后者教人如何写作。这是不少年轻人把木心尊为导师的缘由。

　　提到对木心的感恩，来自宁夏的读者引用了一段典故——俄国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曾在契诃夫的故居感叹：“我觉得生活太无情了，它至少应当让少数人，即使永生不死，至少也能活很长时间，好让我们始终感受到，他们给人类带来幸福的手，按在我们的肩上。”他说,“我来到先生的故居和美术馆，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自称很怕在众人面前说话，但最后还唱了一首民谣，周云蓬的《随心所欲》。歌声出人意料地诚挚动听。他说一想到这是献给先生的，就有了胆量。

　　时间过半，发言的人依然紧张、羞涩，但这种紧张和羞涩却给场内带来了一份安全感。因为，这才是真爱的验证码，是读者提到心仪作者的百感交集。恭敬虔诚的年轻读者让理想国出版社和陈丹青都觉得意外惊喜，之前，他们多少有些以为年轻人是来凑热闹的，没想到他们的阅读自发而认真。

　　木心生前和好友童明曾有过“文学一家人”的对话。童明说：“文学一家人”按当下的后现代术语叫作“想象共同体”。我们虽然不在一起，甚至未曾谋面，但在想象的世界里有共同的价值和追求，这使我们成为共同体。

　　而“共享”的快乐也是木心生前推崇艺术的理由，他说过“我们有共享的心理诉求。你画完一张得意的画，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谁看。人一定是这样的。权势、财富，只有炫耀，不能共享，一共享，就对立了，一半财富权力给了你了。情欲呢，是两个人的事。比下来，艺术是可以共享的。”

　　因为对“共享”的渴望，好几位读者现场朗诵了最喜欢的木心的诗，还有，他们自己的诗。

　　最后一位读者的发言也是以诗结尾的，那位淳朴的山西青年念道：你这个俏皮的老头/怎么能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从哪儿得知我心底这点隐私/还这么光明磊落地说出来/我听你的/把画画还给画画/把文学还给文学/把自己还给自己。

　　读者会如此结尾，相信木心的在天之灵也会欢喜，他曾经说过：“最美的友谊，是两人互为作者和读者的那些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