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做责任——冰心女儿吴青的故事

　　小编的话 7月14日上午，作者和作家周明应邀到清华大学大礼堂参加第十一届冰心少年文学奖的颁奖仪式。按照往常会议议程，其中有一项，要由冰心先生的女儿、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吴青老师致辞。可是，吴青因病没有来，改由她的先生陈恕老师致辞。作者和周明与吴青夫妇是多年的朋友，5天前，他们到解放军301医院去看吴青，吴青很乐观地说，明天我就要置换股骨头，据说会很疼，不过我不怕。周明说，你从小就是男孩子的性格，长大后，不管是当人大代表，还是创办农家女技术学校，风风火火，从不向困难低头。作者在吴青的床头，看到挂着一个印有“北京农家女学校”字样的米黄色帆布手提袋，就说，您住院还惦念着农家女哪!吴青答，我是校长，要时刻记着姐妹们，这是我的责任。

　　(吴青老师)

　　有一种爱叫做责任

　　——冰心女儿吴青的故事

　　红孩

　　1. 获得冰心散文奖，是很多作家的心愿

　　2016年6月18日，由中国散文学会主办的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在河北省承德市兴隆县举行。作为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在之前一个月我就打电话给吴青、陈恕夫妇，告诉他们这次评奖的大致情况，特别要求6月中旬做好跟我去承德颁奖的准备。吴青说，下月我可能要去医院做检查。我说您哪不舒服，吴青说，腿疼，年岁大了，走路困难了。

　　听到吴青老师腿病加重的消息，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吴老师毕竟快八十岁的人了，比我母亲大十岁。我对吴青老师说，您别硬撑着，如果实在去不了，就不要去了，等腿治好了，下一届再参加。吴青老师说，我尽量去，我知道全国各地的作者都希望我去。我去是一种责任。

　　6月17日中午，我让女记者刘冬梅专门开车去接吴青、陈恕夫妇。本来说好中午13点30分到的，结果因为堵车晚到了20分钟。我让开会的七八十人在大巴车里耐心等一下，我始终没告诉大家在等什么人。当小车把吴青他们拉到大轿车旁十几米远时，我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要搀扶吴青老师下车，这时她按住了我的手说，别急，我的腿已经麻木了，得歇会再出去。约莫过了几分钟，吴青在我的搀扶下，走到大轿车门前，她推开我的手说，你别管，我能自己上去。无奈，我只好走上车，对着几十号人大声说道: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教授来了，大家鼓掌欢迎。吴青费了好大的劲儿上了车，她冲大家连着说了几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冰心散文奖是2000年遵照冰心先生生前遗愿由中国散文学会创立的。1999年，冰心老人在去世前夕，特意把作家周明叫到家里。聊天中，老人家突然对周明说，我近几年在报刊上看了很多年轻作家的作品，他们很有前途。我记得我还是你负责的那个散文学会的顾问呢。既然是顾问，就得顾问一下，我有个想法，我准备拿出一点稿费捐给你们，你们可以拿它设一个奖，多扶持青年作家，特别要关注女作家。周明说，老人家，您不用出钱，您还是把钱留给吴青他们吧。冰心先生说，吴青他们有工资，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心意。1999年底，根据冰心老人生前遗愿，吴青、陈恕夫妇亲自到银行，把老人家的一笔稿费全部捐给了中国散文学会。这张汇票的复印件至今还保存在我的抽屉里。

　　2001年，首届冰心散文奖在苏州市吴江举行。吴青和陈恕从始至终参加了会议，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贾平凹在获奖后说，文学界的奖项很多，但能得到以冰心先生命名的文学奖，是一个作家最大的光荣。在这之后，中国散文学会又分别在西安、北京、北海、济南、承德举行了六届冰心散文奖颁奖，铁凝、迟子建、叶文玲、赵丽宏、肖复兴、倪萍等众多作家获得此奖，更多的是那些长期在基层写作的业余作者。每次颁奖，吴青、陈恕夫妇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前往。吴青说，我要记住我娘的遗愿，把这个奖办好。

　　2. 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冰心先生有句名言:有了爱就有了一切。这句话，不仅吴青在任何场合都会提起，即使我到各地讲课，为文友题词，也喜欢写上这句话。

　　我印象中，我和吴青老师共同出席过几次文学活动，她讲话时，从书包里经常会拿出几张卡片，上面会写上一个字，或一个词，以至一幅画。最多的是拿着一个写着繁体字“愛”的卡片，她说，我妈妈冰心从小就教育我，要懂得什么叫爱，大家记住，繁体字“愛”的中间部分是有个心字的。意思是说，人只有用心去爱，这才能叫爱。

　　说一件有趣的事。2006年9月，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在西安北郊新桃花源休闲山庄举行。我所住的3号院门口有个没名的小湖。清晨，湖水清且荡漾，二十余只白鸭嬉戏追逐，给人以一种生命的活力。我随手从地上扯上一把青草扔进水里，鸭儿们摇摆着身体伴着呱呱的叫声游过来，仿佛我真的给它们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正当我后悔没给鸭儿们真正的食物时，吴青、陈恕夫妇携手走过来，我连忙向他们打招呼。此时，鸭儿们都集中到湖中央的小岛上。我说，早晨鸭儿们还在湖边嬉戏呢！吴青说，可惜手头没吃的，如果有，一定能把鸭儿们逗过来。即使如此，她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童心，冲着鸭儿的方向“鸭鸭，鸭鸭鸭”地叫着。看着她如此的快乐，我在想，都七十岁的人了，能有如此好的心境，除了说明她内心深处存有爱心还能说明什么呢？

　　我还想到，吴青作为北京市多年的人大代表，她长期为北京市民的大小事情奔走，她把自己家的电话向社会公开，她的家成了反映社区民意的接待室。在市人代会上，她从来不做顺水人情，她的发言每次都会成为会议的焦点。以至于有人称吴青是人代会上的铁娘子。对此，我曾问过吴青这究竟是为什么？吴青说这是从妈妈和巴金舅舅那里学到的，人写文章要讲真话，人做事也要讲真话。否则，你就不配做人民的代表。当代表就要承担人民赋予你的权利，权利其实就是责任。我清楚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冰心先生在八十岁的时候，为解决小学老师工资低的问题，在人民日报写出了《我请求》，曾引起社会的极大反响。

　　在饭桌上，当服务员端来米饭、馒头时，吴青用餐巾纸包起一个馒头，悄悄问我，我想拿个馒头喂鸭子，你说山庄里的人管不管？我一听不由笑着回答道，没人管，你这是献爱心。不过您这馒头要是有毒，那可就是犯故意伤害罪啦！吴青煞有介事地伸下舌头，对我说，你跟我去喂。我说好啊，红孩陪吴青喂鸭子，多年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文坛一段佳话哩！

　　(冰心与女儿吴青一家)

　　3. 希望每个农家女都能掌握一门技术

　　吴青，冰心的小女儿，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吴青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经火过，作为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教授，她曾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播过学英语节目。现在有很多五六十岁的人，一提到吴青，马上就能想到电台里教英语的那个吴老师。

　　1984年，吴青被选为北京市海淀区人大代表。1989年到2004年，她又当选为北京市人大代表。她当人大代表，并不是完全关注教育，也不完全关注生活的各个角落，她把目标放在中国大视野、国际大视野。在北京以及到全国各地的调研活动中，她一次次被那些贫困的农村家庭所震动。她觉得，贫困的原因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其中广大农村妇女受教育程度低，缺少致富技能是重要的因素。于是，她有了创办一所农家女职业技能学校的想法。

　　(百名农家女学校学生园博园圆梦)

　　1998年10月，一个偶然的机会，吴青与《中国妇女报》的副总编谢丽华一拍即合，两人在国内外慈善机构的支持下合伙在北京昌平区创办了农家女实用技能培训学校。其教室，就建在农村。吴青说，我们的办学理念是不要一分钱学费，要让每一个到这里学习的农家女知道，送你一颗果子，只能享用一次；送你一粒种子，可以受用一生。“给这些农村妇女都设置哪些专业呢?”我问。吴青说:“我们根据不同年龄、地域，开设了计算机、美容美发、餐饮服务、幼儿教育、保健护理等专业，培训时间不等，以熟练掌握技能为主。到2016年，我们已经培训了一万多名农家女。”

　　记得前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我在和吴青老师通话时，我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农家女学校。我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学校，吴青说，学校的锅炉坏了，她在组织人抢修，不让学生们受冻。

　　这就是吴青。在她身上随时体现的是一种爱心，是一种责任与担当。

　　我问吴青老师，你一个大学教授，哪里学得这么多东西。吴青说，在干中学。譬如我这次在医院做手术，我就掌握了很多知识。人为什么要生病，动完手术为什么要在床上静躺一周。如果你不听医生的话，你就要摔跟头，出事故。

　　对于吴青老师的所作所为，我问一向沉默寡言的陈恕老师，您都支持吗?陈老师说，有什么不支持的，她干的都是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啊!

　　采访手记

　　我和吴青、陈恕老师相识十几年，是老熟人，是忘年交。特别是吴青老师，她的讲真话深得冰心老人的家传，不管在什么场合，她都要直言。我有时在开会前，总要提醒她，您今天讲话悠着点，别让当地的领导难堪。这时，吴青就会一脸严肃地说，那我就不讲了。等真的到了讲台上，她才不管呢，她要说的一定要说出来。今年4月，国际安徒生文学奖揭晓，吴青是唯一的中国评委，我问她，曹文轩获奖跟您有没有直接关系?吴青非常干脆地说，没什么关系，曹文轩的作品充满人性，具有世界性，理所应当得这个奖。

　　(吴青和陈恕在介绍冰心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