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母亲毕春芳

　　小编的话 8月14日，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毕春芳在上海去世。一个月前，她刚过完九十大寿。没想到，过完生日，毕春芳不慎骨折，住院后引起并发症。今天，我们和大家一起分享一篇毕春芳儿子吴越写母亲的文章。

　　缅怀母亲毕春芳

　　吴越

　　我最早听母亲演唱是在娘肚子的“胎教”。当年她在火爆上演《玉堂春》，每天后台数百痴迷观众前拥后挤，怀孕的第三个月在台上见红……差点没了我！但我和《玉堂春》继续有缘：1980年夏，我准备留学她正复演这部名剧。每次母亲说起扮演的王金龙总显得意，认为不光把这部戏的精髓发扬光大，而且演活了人物；她在“三堂会审”一折戏里和苏三更有互动，表演节奏十分出彩。

　　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是女子越剧鼎盛时期出类拔萃的少壮派，慢慢形成五大小生流派的创造者之一，深受欢迎。我的童年记忆里充满着后台玩耍的各种乐趣，潜移默化受益她的熏陶。虽然我的职业发展与母亲的艺术生涯几乎没有轨迹重合，但她夸我继承了艺术细胞懂她的艺术。母亲常提起，我四五岁时看了排练《三笑》时，竟然立即画出“大犊”和“二刁”的可爱形象，引得大人叫好。母亲的唐伯虎，让这部戏成了越剧轻喜剧的重要里程碑，当年盛演几百场，听她说一次花楼坐席有观众还笑晕过去，叫救护车送医院。

　　“十年浩劫”母亲受难，家里被迫销毁了所有剧照和相关资料，烧照片把浴缸都烧黑了！她先是下放在干校，后来被发配到豆制品厂好多年。相对平静后，记得有位朋友悄悄送回她和戚雅仙在六十年代灌录的《梁祝》唱片，我躲到父母卧室，关起门听得如痴如醉，印象深刻！她和戚雅仙的《梁祝》，既继承传统又亮丽创新，难怪当时让这么个骨子老戏焕发青春引起轰动，让她们的版本也成为经典被流传至今。1979年，她和老搭档戚雅仙第一次重返舞台就上演了这折《梁祝·楼台会》，现场感人之情无与伦比！那晚，我们全家都在后台陪伴，都很激动。

　　“文革”后母亲和戚雅仙第一部复排的大戏是《血手印》。记得有天排练她腰不舒服，我陪她去剧场，那场景历历在目，见人人都充满着仰慕之情看着她的一招一式……当时她虽已53岁了，依然炉火纯青。八十年代中期我已旅居加拿大，有次在多伦多遇上一位哈尔滨来客，偶然提起说在电视上看过她的《卖油郎》，非常喜欢。连北方人都着上迷，令我大吃一惊。那阶段，母亲的老姐妹们都已力不从心，她却还提携着下一代继续挑大梁频繁演出，创造新的经典剧目，推动着越剧事业发展。1989年初夏，她作为小生台柱，在袁雪芬带领下参加中国越剧艺术团赴美访问，我还专门飞到纽约观看她在林肯中心和傅全香演《赠塔》、和金采风演《盘夫》、和张小巧演《后见姑》。

　　母亲在圈内有名的好人缘，并和戚雅仙半个多世纪舞台上黄金搭档；我们两家曾住在楼上楼下，成了“直系亲属”。我从小爱称戚雅仙为“亲娘”；我儿子出生时，戚雅仙还抢在我母亲之前赶到产院来抱孙子。细心看来，母亲登峰造极的《王老虎抢亲》等剧目，都分别是配合戚雅仙上北京出席会议或无法登台的时间，由她承担剧团责任而创造的作品。这不光反映她们团结一心，更反映了她们超前的市场意识。她曾说，当时一见票房低于七成就会研究换戏，经典也是演出来的才得以保留。她们的“合作越剧团”在1966年被迫停演时竟然拥有八十多万人民币的现金盈利，相当于今天多少亿，在全国文艺界实属罕见！

　　母亲在晚年谈起她的艺术总会振奋，我也常用现代观点对她成就进行赞扬和学习，她很爱听。我们兄弟俩都因为她而取名，我是“越”，弟弟是“春”；她必将永存。母亲去世后，我首次公差是去杭州，那是我们从小最爱去的美丽城市，更是她经典剧目《白蛇传》的故乡，母亲那憨厚淳朴的“许仙”形象迷倒了一代又一代的越剧观众，她那缠绵缭绕的“娘子”呼唤声灌醉了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母亲也会永远活在大众之心。

　　母亲的精彩，不光在舞台人生，更在人生舞台。她不攀权贵、不追财势、不贪虚荣。当年她是上海滩演艺界大美人，我们都觉得父亲本事不小，能在她火红年代赢得芳心，完全不靠地位和金钱而“得手”成婚，这才有了我们。人生虽一世，春芳香万代。她出众的人格魅力，跨界跨行跨时代！她充满了正能量和影响力，一生圆满，已为人间留福乐，正在天堂增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