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茶

　　秋茶

　　刘向东

　　出差回来，偶尔发现树上三两只柿子红了。不过，也有一些柿子尚介于青黄之间，看似青涩，但却十分饱满润朗，仿佛眨眼就要变红似的。于是独坐菊香隐隐的庭院，沏上茶，望着那些青涩的柿子，静静地等着变红的那一刻。

　　茶是友人送的皖南秋茶。虽然没有什么等级，其形状和色泽也远不如春茶，可它给我的印象是粗拙朴厚，耐冲耐泡。不像春茶那么叶底单薄，轻佻娇嫩。早先，我也青睐春茶，只要季节一到，冬眠一季的茶瘾就像一树萌发的春芽，盼望的就是那一朵朵绿嫩柔媚的新芽在清澈的水杯里翩跹舞蹈，在清净的陋室里袅袅氤氲。此时，啜上一口，甘甜清冽的茶水似乎瞬间注入了血脉荡去了尘垢，令人通体舒畅，神清气爽。但久而久之，渐渐觉得色翠清嫩的春茶好像很难满足渐渐厚重的口味，每次投放的茶叶也越来越多，就像吃腻了某种食物而渴望着别样的味道。

　　爱上秋茶，是在皖南农场检察院工作的日子。工作之余经常去山脚下的老黄家喝茶。那时，山前山后到处有郁郁葱葱的茶园，农场还有制茶厂，也并不缺少上好的明前茶，可我们每次喝的茶都是最普通的秋茶。有次，我们穿过金色的稻田和一片枝叶斑斓的枫树林，绕过波光粼粼的水库上山采茶。我置身于茂密的茶树之中，摩挲着色泽深沉、叶脉硬实的茶叶心里生出疑惑，这么粗粝厚实的叶子能泡出味道吗？而老黄动作熟稔地采着茶说：“一草一木讲究的是春生夏长秋实。茶也一样，只有霜打过的秋茶才有实实在在的味道。”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我采下一片墨绿油润的叶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生硬苦涩之中渐渐溢出丰盈的甘甜，好像还渗着山野秋果的清香。几天后，老黄在院子里的柿树下请我品尝他亲手炒制的秋茶。只见他拿起一只印有红色“奖”字的白色搪瓷茶缸，从竹匾里随手抓上一把样子枯涩的茶叶冲入滚烫的开水。片刻，再把茶水倒入瓷碗挪给我说：“春茶好看，可比不上这秋茶够味呀。”如此简单随意，实在看不出茶境的委婉和优雅，但更多的却是百姓人家的率真和简约。尤其是茶过三巡，茶缸里的茶叶不仅依旧青绿盎然、质地坚实，而且茶的汤色也依然醇厚温润、甘香绵长。而怕烫怕闷的春茶不及三巡就柔若无骨、寡淡无味了。

　　忽然一天，沁人心脾的秋茶让我顿然明白，人生之路，起伏不定有浓有淡。而人生之秋恰如青涩回甘的秋茶。在经历了酷日炙烤风霜洗礼和少年的懵懂、青年的激情和中年的磨砺之后，淡去的是稚嫩、幻想和轻浮，沉淀的却是成熟、坚实和谦卑。即便再有风雨和跌宕，也会淡然处之，就像质地沧桑沉静内敛的秋茶，纵然反复冲泡也依然不失自己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