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先做人，艺术中的黑与白

　　学艺先做人，艺术中的黑与白

　　虞咏霖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书法家吴超领我走进了先生在静安区南阳路的南阳大楼寓所，拜见了韩天衡先生与师母。由此，开始了我与先生的师生情谊，也揭开了我人生路上的重要篇章。

　　2006年5月13日，又是在超兄的推荐下，并有幸在大师兄孙慰祖、张伟生、徐庆华等诸多师兄的见证下，我成为了韩门弟子。记得当时是在延安饭店，拜师大厅悬挂着的大红横幅上写的是“韩天衡先生收虞咏霖为入室弟子拜师仪式”。我在拜师帖上对先生的承诺是“紧随先生，亦步亦趋”。于是，自拜师起，我这个韩门入室弟子就始终亦步亦趋地追随先生至今。

　　粗粗算来，距离拜师已有十个年头，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十年常有幸跟随先生，自然沾了不少的墨。我喜欢这样的黑，因为我沾到的黑色中有墨的清香，还因为这十年让我渐渐成长。有一句成语，“知白守黑”，意思是一定要明辨是非，在尘世中保持一份清醒，多一分沉默，少一分张扬，这“黑”就是一种成熟，心知肚明却不事张扬，这对我这个做律师的来说尤为重要。

　　学 艺

　　这十年，当然首先是学艺，但遗憾的是，自己至今既未开花，又未结果。 但我还是尽力了。开始时，我对自己学艺一点没信心，成人学艺，不如孩子。因为学艺需要从小打基础，需要练童子功，而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显然已为时太晚，能煮成夹生饭已经算有成绩了。但是，先生却很认真地告诉我，写字与年龄没有关系。但这并未很快消除我学艺的心理障碍，因为我知道这是先生在鼓励我。

　　先生的教学，往往是深入浅出的，让人能听得懂。比如书法，他说，不论是从欣赏的角度，还是从创作的角度，只有八个字，即“圆”、“健”；“平”、“奇”；“虚”、“实”；“风”、“神”。为了讲清楚这八个字之间的关系，先生形象地拿他喜爱看的女排比赛来比喻。先生认为，球队队员的站立位置变化就是最好的章法，并从中领悟到这八个字的关系，那就是圆而健，平而奇，平中见奇，奇中见平，虚实结合，密中有疏，疏中有密，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容插针。

　　此外，先生还讲到齐白石在书写过程中用尺量距离的趣事，来说明虚实辩证关系。先生在谈到“风”和“神”时指出，一个真正杰出的艺术家，不单技巧是第一流的，而是要有第一流的观念，第一流的文学修养，第一流的高格调、高情操、高境界。先生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作品会使人激动，会流泪，甚至在心中存在一辈子，关键是有“风”和“神”，即风韵与神采。“风神”与技艺的关系，先生比喻为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我明白先生的意思，那就是学艺是门硬功夫，需要下力气去练，然而学艺不只是力气活，需要懂得其中的辩证关系，最重要的，学艺还要贯穿到学艺之外的修炼，丰富自己的学识，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的学艺不至于沦为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工匠。

　　先生高屋建瓴、比喻生动，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

　　在一次江宁路社区的夜课上，我拿出几张书写的作业请先生批改。先生笑着讲，“侬做律师的，工作忙，但字还是要多写写。”正当我忐忑不安时，先生又讲，“哎，不过字写得不俗哦！”喔唷，我当时感动得简直要泪崩了！以前的心理障碍、自卑感顿时消失了。

　　先生就是这样耐心、细致地带教着我和其他师兄弟们。他会因人而异，正如他所说，执笔要有技法，但也要因人而异。有法无法，法外有法，又无定法。

　　做 人

　　再说做人。俗话说学艺先做人。其实，先生在授业的同时，更多的，是在言传身教地指导我们如何做人。因自己是先生的私人律师，故有更多的机会感受到，先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豁达的胸怀。我常常想，形容先生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点不过。先生对社会上一些制假、售假的违法现象历来是深恶痛绝的，懂得必要时依法维权。但对艺术圈中个别人或者单位不负责任的误解，则能忍则忍，尤其是对涉及已逝艺术家的一些旧事，在铁证面前，连我这个当律师的都为先生愤愤不平而大呼冤枉之际，先生却能顾及旧情，坦然处之。先生的宽容与大度，让我这个律师“英雄无用武之地”，然而却使我懂得了一个艺术家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所应该具有的品格。

　　先生曾在我乔迁新居时馈赠墨宝“品实小筑”。先生告诉我，“你们是三口之家，加上侬是做律师的，要比人家多两张嘴巴，所以叫品。关键是做人要品实，不要品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