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叫你小名的人

来源:新民晚报   编辑:徐婉青  2016-12-26 23:00

图说:儿时小朋友在一起,互叫小名

  许云倩/文

  在连绵秋雨中一个难得的晴日,我陪着母亲在虹口的一家饭店,见到了一群父亲的老同事,父亲已在10多年前离世,而叔叔阿姨还惦记着我们。听到他们叫着我的小名,我仿佛又成了那个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嬉戏的小女孩,几十年的时光却已从我们身边悄悄溜走了。

  叔叔阿姨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姚叔叔甚至能准确说出我的出生年月。而幼小的我,总是出现在他们政治学习或校园劳动中。那时这些大学教师都已不上课了,但他们毕业于名校,风华正茂,在一起总是喜欢开玩笑、起绰号。北大才子姚叔叔苏州口音一直未变,他成家亦晚,新婚时,我随叔叔阿姨去新房祝贺,他给每人泡了杯麦乳精,那份香甜,留存在了记忆深处。他们政治学习,父亲大概比较容易带我同行,在单薄的印象中,总是在昏昏欲睡的午后,有人在念报纸或文件,我在父亲的怀里很容易就睡着了,冰凉的小手被父亲贴在了他的毛衣上,渐渐焐暖了。谢阿姨,是我们一个院里的邻居,她天生的亲和力,总是让我们这些孩子喜欢在她家门口玩闹。有一次我发烧了,父母都不在家,她推起自行车就送我上医院,直到在半路遇到我妈下班,才把我交给我妈。这些叔叔阿姨和他们的学校后来历经坎坷,度过了五七干校和南迁厦门的不稳定生活,直到我读大学时,他们才回到上海往日的校园,得以和家人团聚,见了面,仍叫我小名。

  当年,我四叔叔的单位就在离我家一站路的地方。一个傍晚,暮色四合,我和母亲妹妹在一起回家的路上,看见一辆59路公交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我随口说:“叔叔会不会就在这辆车上?”突然有人从车窗探头叫着我的小名,我和妹妹欢呼:“叔叔叔叔!”

  我父亲他们当年从厦门回上海开门办学。一天清晨,学生要驾驶一条实习船从复兴岛出发去闵行,父亲让我和妹妹逃学一天上船去玩。学生中有个造反派出身的,感觉向来良好,看见我们姐妹就问了一声叫什么,我爸只说了我们的小名,他脱口说:“蛮小资的嘛!”虽然没有恶意,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还是让我很难忘记。

  上学之前,周围的人都叫你小名,叫你的父母则是“某某爸妈”。直到有一天,突然发觉,叫你小名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父母和长辈。偶尔听到一次儿时朋友叫你小名,那种感觉,就像在某个街角忽而闻到一丝旧时的味道,有一些难言的情愫会在心中盘旋良久,想要牢牢捕捉,而那气味已早被阵风吹散而去,不可再得,也无法言说。

  去年,我的一篇文章,经由微信传播,帮我找回了一大群童年伙伴。只有同届的或比较亲近的伙伴,才有这样一份熟悉,能够互叫小名。我们回到了曾经荡过秋千看过露天电影的校园,寻找到了当年幼儿园的旧址。小名,就像是和童年的接头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