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纪事|我是召稼楼古镇制扇人

晨光中沉心

召稼楼古镇仁善路。

又是一个清晨。我轻声哼着《小城故事》，缓缓推开大门，拎着鸟笼走出来。安置好鸟儿，转身回屋，随手拿起老旧茶壶，泡茶。茶具，马马虎虎吧，要讲究的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制扇。

在我手中的制扇料，是湘妃竹。这是2014年寻到的，当时感觉料太窄太短，就收了起来。前几天摆弄那些藏料时，看到这湘妃竹的花纹，我忽然来了感觉，琢磨了一晚上，决定用它做上一把。

制扇不易。扇子综合了雕刻、编织、编结、书法、装裱、玉器、漆器、刺绣等多种艺术技法。我制的是折扇。折扇两旁的2只扇柄，俗称大骨或大边；中间众多的扇骨，俗称小骨或心子。制扇，主要是做大骨和小骨。所谓料，是指用来做大骨、小骨的材料，比如黄花梨、红木、湘妃竹、乌木、沉香等。做扇骨，材料要选好，现在以竹料居多，比如湘妃竹、斑竹、梅鹿竹等，竹子天然有弧度，适合做大骨。料到手，先处理，避免蛀虫；然后经过多道工序，使其不收缩不变形。一般，扇子长9寸或1尺，我的扇子有1.1尺长，扇骨16根，这就增加了制作难度，但成品呢，自然也更显大气，有风骨。我一直觉得，我的扇子是有灵气的、活的。因为，每一根扇骨都经过我无数次的细心打磨，浸润着我的灵感和情感。我是和它们以手相触，用心交流呵。

当然，扇骨不一定十分光洁，厚薄也会因料的天然性而有细微差别，然而这正是纯手工的魅力和味道，每一把都是唯一，带着制作者彼时的心思和情绪。

每天清晨，太阳初升时，我都会怀着愉快的心情开始这一套规定动作，一直到中午。这个时段，人头脑清静，神智清明，不带过多杂念，心平气顺，状态最好。我的座右铭很简单：淡泊宁静。对我来说，每一次创作的过程都是愉快的经历。制扇时，我爱放些轻音乐、古典乐，歌曲只听邓丽君，听着舒服。制扇时，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些料，这些纸，这把扇……妻子常笑着骂我：水烧开了都不晓得，煮的饭也焦掉了……

走天下寻梦

1955年，我生于上海外白渡桥。我的外公曾经是浦东当地有名的中医世家传人，在当地镇上开有药铺。外公喜欢收藏，摆弄古玩件，或许是受此熏陶和影响吧，我从小就喜欢摆弄各种小杂物件。二三十岁的年纪，我初学过书法、国画、油画。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才遇到了我的“一生所爱”——我迷上了扇文化，尤其对各种古旧老扇骨特别感兴趣。

中国古代扇子的种类非常多，但真正被藏家所垂青的，只有折扇和团扇。折扇又名“折叠扇”“聚头扇”。折扇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故又称“撒扇”。折扇携带方便，出入怀袖，扇面书画、扇骨雕琢，是文人雅士的宠物，所以又有“怀袖雅物”的别号。为了配合风范，雅士们常常不分季节地手持扇子，摇出的是一种风雅，体味的是动与静的交融，儒与雅的意境。

对扇子的痴迷，使我下决心从医院辞职，走上了自由职业之路。二十多年来，我四处走访苏浙两省的制扇老艺人。只要听说哪里有一位，跋山涉水，我也要去拜访。他们当中有的专做扇骨，有的擅画扇面，有的精于制扇面。他们看到有这样的年轻人，自然也是十分高兴。我跟他们交流、讨教、交朋友，从老前辈们那里学到了很多制扇技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我又研究明清等古旧老扇子，从中吸取千百年来我国扇文化的精髓，最后，开创了属于我的品牌——孙氏明式折扇、绅士折扇。

“扇子解招风，本要热时用。秋来挂壁间，却被风吹动。”宋朝张舜民的这首诗，其中一层意思便是扇子的装饰与收藏价值。有人叫我“扇子大王”，我获邀连续5次参加中国上海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展，三次荣获金奖。2012年、2015年分别被国家集邮总工会评选为中华文化名家中国当代折扇艺术家而出版电话卡、明信片、邮票，以及“美丽中国”“中华艺术瑰宝”《中国当代文化名家·折扇艺术家孙大名扇艺鉴赏》邮票……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手握自己制成的折扇时那份满足，那份充盈我心间的宁静。

老街上传薪

2012年初春，我和朋友在召稼楼古镇聚会。召稼楼源起于元朝初期，横跨元明清三个朝代，散落着不少清代建筑。我素来对老街镇有好感，这次游玩回来，非常喜欢召稼楼古镇的清幽古韵，便和家人商定，把孙氏折扇艺术馆从市中心的古玩城搬到召稼楼古镇来，是为二次创业。

在古镇有关方面的支持下，我们的店铺、工作室和展示厅在仁善街落了脚。我和妻子都有稳定的退休金，对我们来说，没有经济压力，有的，只是做扇文化传播的心愿与理想。这是个慢功夫，需要有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的人来做。

经常有到召稼楼来的游人踏进我们的艺术馆，看到陈列丰富的折扇，听我们聊起折扇艺术，不禁感叹，这里还有如此别样所在。而那些懂扇、喜欢收藏折扇的人来到这里，更是惊叹“小巷有宝”，会拉着我攀谈许久。碰到懂行的藏友，我也会一壶清茶，请他稍坐，然后乐呵呵地取出自己亲手做的、不轻易示人的扇子，奇珍共赏，摩挲把玩，颇为痛快。

当然，好的扇，有好的去处，才是最好的事。2007年，我母亲患病住院，每天要注射1000多元的球蛋白。为了给母亲治病，我第一时间把亲手做的、一直“捂”着没出手的扇子卖掉了。这是制扇多年来，我最满意的一件事。

5年来，我们的艺术馆渐渐成为召稼楼古镇的一道文化风景。店铺并不十分热闹，但制扇，需要的就是这份安静从容，这份沉淀，这和人生是一样的。

制作扇骨是我毕生追求的事业，也占据了我全部生活。我这个“扇痴”，也影响了下一辈。儿子大学毕业后，放弃了优越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下定决心要跟我与扇子打交道，做一名扇文化传播者。

子承父业，薪火相传，一个关于文化，关于优雅的梦想，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