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一个猪倌的端午节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回到家乡农村当知青的时候，生产队长看我老实能干就派我当猪倌。队长说猪倌不但必须天天出勤，而且跟每一户人家都有关系，一定要看好放好每一头猪。因为辛苦，责任大，所以每天多给两个工分。祖父把一根细细长长的鞭子递给我，我紧握在手，就成了当时最年轻的猪倌了。

　　为了我这个猪倌，祖父没少操心，开始时帮我满村子收猪揽群，再陪我去野外放猪。渐渐地我学会了拢群、围赶、放养、选场，还有怎样吆喝与看管。每天早晨和傍晚，我挨家挨户准时高喊：“放猪喽！”“收猪啦！”这喊叫声要响亮，还带些尾音，让人们既听清了又不觉得刺耳。我摇着鞭子天天出勤，从不误工误时，就是刮风下雨也要赶群放猪。乡亲们很快了解和熟悉我了，也认可了，跟我亲近亲热，似乎谁对我都关心照顾。那年头生活困难，家家都养两三头猪，都重视猪，因为靠卖猪抓点活钱过日子。

　　端午节来到了，祖父和我的弟弟挎筐带篓做好收鸡蛋的准备。他告诉我，过端午节给猪倌送煮熟的鸡蛋是乡间最古老的习俗，送多多收，送少少收，不可不收，因为这也是一年里仅有的一次对猪倌的犒劳。祖父说，不管家境穷富，所有的人家都自愿而公开地把鸡蛋当作节日礼物送给猪倌，在农村唯有猪倌这个职业才能得到这样的礼遇，表明人们对猪倌为全村人辛勤劳动的尊重和感谢。这话使我这个猪倌明白了，也激动了，心里顿生些许自豪与骄傲。

　　这天早上，随着我“放猪喽”的喊声，家家户户不管是谁出来，都提个小篮子，把猪送到群里，又笑眯眯地把鸡蛋送给我，虽没说什么，但眼神与眼神却是真诚地相互致谢的交流。来到宋大嫂门前时，宋大嫂送给我二十个生鸡蛋。她说：“大兄弟，都知道你常常晚上读书，就拿这些鸡蛋去代销点换盏罩子灯吧。”她家有头猪有掉腰子的毛病，我用从书上学来的知识撂倒那头猪，看准部位，搓按推拿，很快就给弄好了。这样一件小事让宋大嫂上心，给我这么多当年很值钱的鸡蛋，感动得我不知说啥好。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拿出一些熟鸡蛋，带着弟弟分别送给了三家没儿没女的五保户，心里踏实，很快乐。

　　过了端午节，我放猪更热心、更有劲头了，大鞭子越摇越欢快了。春天专到刚冒绿的草地放猪，夏天最热的时候把猪赶进泥洼子游乐，秋天散开群让猪自由遛茬……猪们似乎跟我建立了感情，懂得我了。有的猪想逃群，我往它前面扔个土块子，它便掉头回来。有的猪跑丢了，我站在高处长长短短地呼唤几声，那猪准会欢欢实实地跑过来。猪放好了，乡亲们满意了，对我更加关照了。

　　春三月，乡亲们用掌声把我抬上了村校顶编代课老师的岗位，从此走上了人生希望的征途。

　　当猪倌的那个端午节，让我领会了乡情村俗和人间真情，给了我信心、勇气和力量。更重要的是，叫我懂得了人生该怎样接受选择，该怎样在自己普普通通的位置上实践人生的价值。（王忠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