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小东西

　　那只小小的蝙蝠把脑袋埋在翅膀里，蜷缩在斗笠的一角。

　　那座民俗博物馆位于一处山坡上。一行人来到这里时，临近傍晚。展厅里有些昏暗，只有几盏灯亮着橙黄色的光。我们跟着讲解员，穿过甬道来到一间展示明清渔具的房间。屋里很宽阔，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半山腰一片暗绿色的竹林。

　　讲解员解说了古代钓鱼的方式，来到屋中央的一艘仿真渔船旁。这座渔船的模样跟宋人画有些相似。船身黑漆漆的，中间用竹篾搭成棚。为了突出效果，船舱里放着一只塑料做的炉子和鱼篓，船头放着硕大的蓑衣和一顶斗笠。讲解员离开后，有位女士好奇地拿起了斗笠。没成想，她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地丢下斗笠，露出惊恐的神情。

　　怎么了？细心的人问道。女士退后一步，像是恐惧什么似的伸手抬起斗笠的一角。大家纷纷探望进去，一只鸡蛋大小的小东西蜷缩在那里。它全身灰扑扑的，小小的脑袋埋在翅膀里。大概是感受到了亮光，它睁开懵懂的眼睛，身子底下露出一双小爪子。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蝙蝠。我们离它远点吧，有个人说，疫情严重的时候，网上不是说……

　　一行人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是个不祥之物。有的人说，找人把它赶出去吧。又有人说，把它装到塑料袋里，然后放到外面。还有人说，得去找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消毒设备。

　　听人们这么说，不知为何，我倒同情起这个小东西来。想想人类真是有一种天生的自大。我们骨子里觉得动物低我们一等。不过根据我的知识储备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爱吃大闸蟹，却不清楚螃蟹是一个迷宫大师。它体内有独特的定位系统，任何复杂的迷宫，螃蟹都能轻松找到出路。再比如章鱼，它是越狱之王。它能挤压身体，穿过一条不到一厘米的细缝。现在疫情严重了，我们又把偏见放在了蝙蝠、土拨鼠、果子狸身上。这就好比发生了火灾，把责任推卸给普罗米修斯。这真是不可思议。

　　正当众人议论时，同行的一位老年人走过来。他说，唉，你们别管了。任它待在那里吧。它母亲把它生在那里，自有她的道理。况且，到了晚上她会回来给它喂食。要是拿到外面，它一准是个死。它大小是个性命。

　　老者的劝说起了作用。大家不说话了，都打消了赶走它的念头。

　　离开了展览馆，有人疑惑道，它是怎么进来的？

　　另一个人说，可能是窗户没有关好。那人点了点头说，是哦。过去家里的房梁上经常有蝙蝠。她顿了顿说，我们北方人，婚姻嫁娶，在红布上还绣着蝙蝠呢。蝙蝠寓意着有福。

　　就是的。又有个人说，记得小时候的傍晚，蜻蜓、蝙蝠都是到处飞的。我们小孩子就光着脚，跟在它们身后跑。它们的翅膀多大啊。又大又透明。

　　大家都笑起来，说起有关蝙蝠的往事。

　　暮色袭来，树林间团起一股雾气。我们说笑着一同下了山。（徐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