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盗窃案为何让检察官“烧脑”数月，只因嫌疑人的一句话被认定为未成年人予以缓刑

静安区检察院马烨雯办理的一起盗窃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阳阳也认罪悔罪。但就是这样一起简单的盗窃案，却让这位行家里手的年轻检察官大为“烧脑”，案件的办理究竟卡在了哪一环节呢？

为支付父亲医疗费和个人开销，他把火锅店收款账户当提款机

2020年，阳阳还在国内某知名连锁火锅店工作。作为“网红店”，旗下的每家火锅门店都有着大量的资金流水。

一次偶然的机会，阳阳得到了其中某家门店的收款支付宝账号和密码，想到自己并不高的薪水，以及父亲的医疗费、家里的装修费，看着面前的巨额财富，年轻的阳阳迷失了自我。

2020年11月至2021年3月间，阳阳多次将门店支付宝内的钱款转移到自己支付宝账户和用于转账、消费，截至案发，累计盗窃该支付宝内款项超过11万元。2021年3月，门店发现了阳阳的行为，向警方报案。案件很快移送到了检察机关，作为案件的承办检察官，马烨雯在看守所见到了阳阳。

“检察官，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拿走的这些钱，一部分用于父亲的治疗费和家里装修，还有部分用于日常开销，因为钱来得太容易，我自己花钱也变得大手大脚起来。”面对检察官，阳阳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然而，在核实身份时，阳阳的一句话却引起了马烨雯的注意，“其实，我户口上的出生日期报错了，比我实际年龄大了两岁。”根据阳阳的说法，自己母亲在报户口时，把他的年龄报大了2年，自己实际上是2003年5月出生。

口说无凭，阳阳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显示，他出生于2001年12月，尽管阳阳提出自己是2003年出生，但目前没有客观证据，也无法获取其他证明材料。检察官马烨雯认为，阳阳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多次盗窃他人财物，且数额巨大，构成盗窃罪，在证据没有进一步突破的情况下，应以户籍资料载明的年龄为准，以成年人的标准对其批准逮捕。

图说：马烨雯检察官收到的锦旗

证据不足，当事人年龄认定成难题

案件办理到这里，本应该告一段落，但是阳阳的那句话依旧在马烨雯的脑海回响，两岁的差距，影响的是阳阳在犯罪时候的年龄，如果阳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实施盗窃的时候，还是未成年人，这是一个重要的法定从宽情节，同时，案件的办理也应当按照未成年人的程序进行。

报错年龄，在早些年的农村，并不很罕见，阳阳的说法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对此，马烨雯在补侦提纲中，专门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阳阳的真实出生日期。

5月，公安机关补侦完毕后将该案移送审查起诉。为进一步确认阳阳的年龄，公安机关制作了阳阳父亲的证言，调取了阳阳的人口信息、户口簿复印件等材料随着案卷一起移送。

根据阳阳父亲的说法，阳阳是2003年农历四月出生的。因涉嫌超生所以去了私人诊所，但当年诊所接生者已去世，所以既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直接证人。但是，家中有三个孩子，二女儿生于2001年，出生后就过继给他人，阳阳不可能同年出生。

父亲的证言似乎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检察官认为，阳阳父亲与当事人存在特殊关系，这份陈述不足以证实阳阳年龄登记错误的说法。同样，公安机关提供的现有材料也不足以推翻阳阳的辩解。

案件陷入了两难，为此承办人要求公安机关对阳阳进行骨龄鉴定，在等待鉴定结果的同时，马烨雯也对阳阳的实际年龄展开了自行补充侦查。

图说：常住人口登记卡

自行补充侦查，检察官收集多份证据拨云见日

尽管阳阳父亲的陈述证明力还不强，但马烨雯认为，如果以父亲的说法为切入口，在阳阳的家乡能够找到更多的客观证据，阳阳的真实年龄将水落石出。

为此，马烨雯联系上了阳阳的大姐，而她为检察官提供了一条新线索，阳阳的小学、初中同学圆圆与阳阳同龄，又是同村，可以证实阳阳的真实年龄。2021年6月，马烨雯在静安区检察院的询问室内为阳阳的大姐和同学圆圆分别制作了笔录，圆圆还补充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初中毕业证书，两人说法基本一致，可以印证父亲的说法。

同学圆圆的到来，给马烨雯补充侦查提供了新的思路，如果能够找到阳阳在当地更多生活轨迹和关系人，他们的描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辅助检察官对于阳阳真实年龄做出判断。

在联系阳阳学校所在地教育局后，马烨雯取得阳阳在小学、初中的学籍轨迹。为了进一步确认，增加证据的可信度，马烨雯还找到了阳阳小学的教务处主任和一年级的班主任杨老师。根据杨老师的描述，阳阳是2010年小学一年级入学，且身高体格和其他同班的小朋友类似，并没有特别高大或壮硕。

在越来越多证据不断汇总的同时，阳阳的骨龄检测报告也出来了，报告显示，案发时阳阳存在仍是未成年人的可能。同村邻里的回忆、学校老师的说法、阳阳同龄人的证言……综合多方证据，马烨雯做出了最终判断，认定案发时阳阳仍是未成年人。

图说：人口信息（户籍）证明

找到保证人后，变更了强制措施

7月，阳阳的姐姐反馈已通过律师与被害单位联系，退赔部分钱款并取得被害单位谅解。被害单位向阳阳出具了谅解书，表示谅解并同意对阳阳适用缓刑。

马烨雯认为，阳阳系初犯、偶犯，认罪悔罪态度较好，综合其犯罪情节和金额来看，其量刑虽然应当在三年以上，但其作案时系未成年人，依法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从对未成年人的教育挽救出发，建议对其适用缓刑。

8月，静安区检察院决定对阳阳进行羁押必要性审查。如果对阳阳进行取保，还需具备监护条件，在沪要有稳定住所。当时，全国多地出现疫情反复的情况，在联系阳阳家属后，家属表示暂时无法来沪，为此，未检检察官时婕和静安区的未成年人观护基地取得了联系，邀请中心的老师担任阳阳的合适保证人，为其提供食宿，并对其开展观护帮教。时婕审查后认为，阳阳不具有继续羁押必要性，提出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的意见。最终，阳阳得以取保候审。

日前，静安区法院开庭审理本案，并当庭宣判，以盗窃罪判处阳阳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罚金人民币一千元。法庭上，阳阳真诚地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道歉，也对检察官表达了最真挚的谢意，“感谢检察官，您为了核实我的真实年龄做了这么多，是您给了我这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认真改造，人生还长，未来我一定做个守法公民，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新民晚报记者 郭剑烽 通讯员 顾家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