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兰笋以稀为贵

作为新媳妇同老公一家过年已是多年前。我们还忙着上班，年还有一大截的时候，婆婆已托人买兰笋了。结果两天后人家把钱悉数退了回来，在婆婆惊疑的眼神中高傲道:“今年这个价已买不到兰笋啦。”婆婆赶忙笑嘻嘻掏出一张红票往来者手里塞。那人才颔首发誓从别人手里截下两斤匀给婆婆。

我嘟噜道:“买个兰笋还欠下个大人情，钱又没少给。”老公说:“现在鸡鸭鱼肉天天吃，已不稀奇，倒是这个兰笋物以稀为贵，产自咱们松江佘山，因受康熙垂青而得名，吃过唇齿留香，妈说让你感受一个别样年味儿。”我自不把一个兰笋当回事，心里想的是老家的麻辣熏肠。

只见婆婆每日用淘米水把干得像木头一样硬实的兰笋浸上，往后每天洗净再换上新鲜的淘米水，在她一天天重复的动作中，年味儿似乎越来越浓了，我竟有点期待兰笋飘香的日子早点到来。

年三十终于像个慵懒的孕妇姗姗来迟，婆婆系上围裙就开始忙着蒸炸炖炒。老公则自告奋勇地操起了菜刀，那些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家禽转眼就成了食材。我撸起袖子也想大干一场，才发现根本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什么虾仁炒蛋、油炸春卷、干煎带鱼、活蒸毛蟹等都是从不上我老家餐桌的菜，我就只能做个欢乐场的看客了，时不时与婆婆聊上几句，在她的询问下告诉她我老家过年的一些饮食习俗和我自己喜欢吃辣味的习惯，特别香辣咸菜炒肉那才叫下饭啦。她说笋干煮熟跟干咸菜差不多，你烧吧。我欣然同意，全不管名贵的兰笋被我糟践的下场。我先把泡软的兰笋干切细，在锅里焯一下水，然后同焯过水的五花肉一起放进锅里，加水、酒、姜、酱油，加盖焖煮。我见婆婆以前煮笋干就是这样的步骤，我依样画葫芦地重复一遍，心想兰笋到底也是笋，区别不过是调料是否放得恰到好处了。一切停当后任锅在液化气上“突突”地欢唱，我则与老公去追电视剧了，只剩婆婆独撑大场。

电视剧最后还是败北在美味食物面前，老公听到婆婆召唤开年夜饭的声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我的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叫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家乡的年夜饭，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兴味索然，最不喜欢的便是红烧肉里的甜，让油腻更厚，倒是兰笋散发出的幽幽清香令我忍不住夹了第一筷，咦，竟有爽丝丝的辣自舌尖洇开，比以往婆婆偶尔加在菜里的辣翻了很多倍。我有些疑惑地看向婆婆，她回我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见我与婆婆眉来眼去，老公与公公不明所以，都自作聪明地投箸求解，可兰笋刚入口，两人就开始挤眉弄眼、耸肩缩脖，嚼嚼便囫囵吞下，赶紧喝口汤，才伸出舌头一个劲道辣，婆婆笑道要的就是这个味儿，公公用手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怨婆婆“王麻子做酒，糟踏了粮食。”“你不见儿媳吃得很欢吗？”婆婆以胜利者的姿态诘问公公。是呀，我一边欣赏他们的滑稽表情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兰笋。公公便偃旗息鼓了，只是他的筷子不再光顾兰笋。倒是婆婆和老公陪着我时不时地夹一筷兰笋，见他们额上渗出汗珠，嘴里“咝咝”发响，还强说“过瘾”，我的眼底就不知不觉涌出了泪水。

这顿年夜饭后，我真正融入了新家，向婆婆学烧本地菜，尝试吃红烧肉。婆婆也与我更贴心，包容我的任性，关心我的身体，她常与人讲我的不易，光是饮食习惯的改变，就作出了很大牺牲！（郭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