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看边聊｜素颜的南昌路

　　南昌路从雁荡路起到思南路之间的一段，马路蜿蜒出优美的弧线，两旁的法国梧桐不疏不密，一律灰白斑驳的树干。

　　戊戌正月的头个早晨，阴天。凝滞的空气中，银针落地都清晰可辨。久违这种带着凛冽的静谧，三伏高温和一场薄雪已尽显出她四季分明的可爱，而眼前难得的安宁又让我的思绪穿越往昔，停留在一条窄窄的小路上。

　　那是南昌路从雁荡路起到思南路之间的一段，马路蜿蜒出优美的弧线，两旁的法国梧桐不疏不密，一律灰白斑驳的树干。夏时，雨后的浓荫把清凉的薄荷绿渗进柏油路面，冬日，光秃秃的树枝像张开的巨掌，都是水彩画里绝好的景物。

　　一排排三四层高的百年弄里建筑和洋房沿着弧线渐次展开，发小们的大名乳名和绰号随着游移的视线从窗子里呼之欲出，好事糗事在静默中浮出脑海。

　　午间，斑斓的空气里飘散着厨房的油烟菜香，少体校体操房的琴声隐隐约约，斜书包的长辫女孩踮起足尖走在人行道边窄窄的牙石上，飞扬着平衡木的梦想去学堂；深秋的放学路上，追风少年竞相踩踏纷飞的枯叶，清脆而嘹亮，意犹未尽的男生们再拿树叶来比赛，一对一比试叶梗的强度，双双脏兮兮的手只为斗到最后那根胜出的老辣的梗；爱美害羞的女生，在家用蓝墨水钢笔把眼睛描上眼线，却忘记洗掉引起路人围观，小鹿乱撞后的突围依然记忆犹新。

　　路转角的红墙深处是朱同学的家，仲夏的烈日里，伸出围墙硕大的一株广玉兰树散发着袭人的幽香。捡起一枚洁白的勺形花瓣，上面几只蚂蚁分头逃窜，轻轻一吹，完美的花瓣似一叶小舟，微风中送出余香袅袅。深色苍劲的枫杨树，似个老人在绿荫里挂出一串串绿玉般的“风铃”，引得孩童们来采摘它黏性的果实装扮出古怪精灵的脸。

　　白净的学习委员路上磕了牙缝了针，奶奶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野蛮小鬼被撞成骨折依然吊着臂膀玩打玻璃弹子游戏，还有那个高挑男孩，耳廓上一圈绒毛在逆光里闪着柔光……彼时，日历本上的一周虽然只有一张是红色的，但考满分和考60分的书包却从不觉得沉重，一路上走来勾肩搭背的闺蜜党，也摔打出半辈子后相逢一笑的红灯（上海话中指考试不及格）至交兄弟。南昌路是多数三代居一斗室的六零后孩提时代的乐土，他们数十年后虽然都不再住这条路边，回望来路时，他们会拥有足够温和坦诚的目光，无惧岁月。

　　后来，那个向往成为体操运动员的女孩，完成了从绿荫垫到设计领域的梦想越，成为一名建筑师。这条盛满童心的南昌路，以素颜和优雅，启蒙了她少年时的美感。（林筱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