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由被面演变成的旗袍,凝结了40年岁月时光和深似海的情。岁月会流逝,而爱则永恒。
40年前,我嫁人了。按我家老规矩,女孩子出嫁,母家需备上丰厚的嫁妆,而我又是家中长女,故而是件极重要的事情。首先,当时必备陪妆有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包括碗盏、茶杯等日用品还要一应俱全。更少不了的是床上用品,那是8床被及与之配套的枕芯枕套和被单。
那是个百废待兴,物质极度匮乏,凭票(证)供应的年代。家中长辈一致决定要为我置齐那些嫁妆,还提出了8条被面要用中国不同地区的丝绸刺绣,那时,我家便进入了艰巨的筹备阶段。
父母亲先是在杭州找到了锦缎被面,一条银灰色,一条豆沙绿色,分别织上了林林总总的五谷丰登,五子登科吉祥图案,还有繁华市井,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接着在苏州购得了苏绣,在上海郊区寻到了顾绣,在四川捧了蜀绣归,而唯独那条湘绣迟迟未见踪影。
后来,几经波折,父亲去了湖南乡下好几回,那时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如此便利,他一路颠簸风尘仆仆,终于觅得这条湘绣被面,陪伴着我出嫁,陪伴着我走上新的人生之路。
新婚之后,这条湘绣被面连同其他的,一同被锁进了樟木箱,只有在每年的大伏天才会取出来见见日光吹吹风。每每打开,一股樟木的清香散开,岁月的年轮便在眼前慢慢转动,一座座人生驿站清晰回放,湘绣依然完好,爱,永远在心中储存,并一直在释放热烈的能量。
时间到了2012年。那一年的早春特别冷,冷彻心扉。我,刚刚跨过病魔设下的生死门槛,向着重生而行。一天下午,我和晓岚相视而坐,我们俩都才经历了各自的各种失去,彼此的心灵与躯体都需要被抚慰。晓岚是我曾经的工作伙伴。她2007年带着幼小的孩子和5个大行李箱从宝岛台湾来到上海。我与她2010年相识,晓岚曾给予我工作上很大的支持与帮助。那天,晓岚跟我诉说了工作中、生活上的种种迷惘和辛苦。她苦苦地追问自己:为何要维持这段婚姻?
言谈中,晓岚说到了她的祖籍是湖南,在她台湾父母亲家中,一直挂着梅兰竹菊四轴墨色湘绣的绣品,每当谈起湖南老家时,她久病卧床的父亲便会一阵阵地激动,眼泛泪光。“湘绣”,突然间这两个字像闪电般地击中了我,我顿时想起了那条压箱底的陪嫁——湘绣被面。我想借着那上面凝聚的父亲对我浓浓的爱,给到晓岚力量。我对晓岚说:我有一条陪嫁的湘绣被面,我要把它送给你。
不几日,当我把从箱底翻出来的湘绣被面,包裹好,郑重地交到了晓岚手上时,我们俩相拥而泣,像朋友,更像是母女。一条被面像一根脐带维系着我们间的情感血脉,从此,在晓岚的心目中,我成了她的“上海妈妈”。之后,晓岚说:为何要维系这段婚姻的答案日见清晰,如果爱,那么就该好好走下去!在那段时间内,她和她的先生都各自有了很大的转变,就是这件爱的礼物点了一把火,照亮了他们的心。后来,晓岚的家庭又迎来了新的小生命。晓岚说:即使这个家庭还会迎来种种挑战,我们也决定牵手继续一起渡过。
今年春上,晓岚要举家迁至南方。获知此消息后,我的心里有百般不舍。临行前,晓岚来向我道别,说要给我一样纪念之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被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条眼熟的湘绣被面,所不同的是,它已经被改成了一件旗袍裙。
看着被40年时光抚触过的丝绸,虽说有些地方略显脆弱,但是,翠绿色仍旧闪亮,用湘绣针法绣成的牡丹依然盛开,燕子依然比翼飞翔。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动到不能自已,满眶热泪瞬间流了下来……
晓岚告诉我:她无意中认识了一位设计师,她只做“有故事的衣服”。只要你的故事足够打动她,她就为你把那有故事的旧衣改成有灵魂的新裳。一条由被面演变成的旗袍,凝结了40年岁月时光和深似海的情。岁月会流逝,而爱则永恒。(陈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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