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书展偶遇

去年上海书展，我去参加一个新书签售发布会。签售会结束之后，我便在全场各个场馆浏览，中午时分，我有点累了，便出馆找个荫凉地方休息。在馆外大理石坐栏上的一位老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位老人的身材不高，背有些微驼，满头银丝，面目清癯，身边还放着一根那种稳定性较好的“四脚拐杖”，看起来腿脚不大灵便。我看他拿着一只菜包子在干吃，便将多带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老先生立刻起身致谢，一口带点苏州口音的吴侬软语：“喔唷，不好意思的！我自家带的水刚刚喝完，也没来得及去买，谢谢，谢谢……”我顺势在他身边坐下，问：“老先生，今年高寿？看侬身体也不是最好，哪能也有兴趣来逛书展啊？”

老先生说：“先生侬眼光蛮好，我今年88岁了，浑身是病啊，调过股骨头，还有糖尿病、青光眼，真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啦……”“那你还跑到这里来，身体吃得消啊？”“我自家有数的，走得慢一点，稳一点，其实，我也不买什么书，买了现在也看不了，就是心里想来！侬不晓得，上海书展15年来，我每年都没脱过班。过去，我还买几本喜欢的书，这两年，眼睛不好……但是，我还是每年会来，闻闻书香，摸摸书皮，看看各种书籍漂亮的装帧，心里就特别舒坦……”

听老先生这一席话，我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爱书爱到这个地步，真让人感动。但是想想，我们这些40后50后的文学爱好者，谁没有过和老先生同样的经历？记得动荡年月，学校的图书馆被封了，为了能多看经典的文学作品，我和一个胆子大的同学，利用住在学校的机会，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撕开图书馆的封条，撬开门锁，到里面疯狂地阅读。我记得许多俄国经典作家如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果戈里的《死魂灵》，屠格涅夫的散文，托尔斯泰的《复活》，前苏联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都是在那时匆匆浏览的。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大家面面相觑，哑然失笑。我们个个脸色发青，眼圈发黑，眼睛充血，但我们的心是快乐的，精神是饱满的，就像阿里巴巴进入宝库一样。

如今，看书、读书、写书，对于我们来讲，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家里的藏书也有不少，自己还出版过书，但是对书的情愫却一刻没有放下。每年的上海书展，就是我们这些爱书人的盛大节日。

告别老先生时，我久久地握着他冰凉的有点潮湿的手，祝他健康长寿，他回答我的则是：“谢谢侬，阿拉明年再会！”（周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