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惦念，是额外的欣悦

　　作为一名老教师，本分认真工作是职业伦理，学生感念要感谢，相忘于江湖也正常，不必执着，若有一份惦念，是额外的欣悦。

　　又逢教师节，编辑朋友说写写学生的什么礼物是你难忘的。作为一个教龄三十二年的大学老师，真是惭愧，有些老师一到节日即逢的收礼困惑在我基本是没有的。一枚普通老师，无权无势无项目，即便也带研究生，君子之交浓淡适度，所以近年来时常听闻某些高校师生关系如何变味，愤懑之余也有些纳闷，怎么导师和学生的关系如此缠绕黏滞甚至变异呢？感觉自己这枚老教师犹如职场小白。

　　当然，也并非没有收到过礼物，贵重物品断然是不收的，偶尔收到学生带来的土特产或纪念品，推辞不了，那也收下分享一下。但不会经常。有的还会惦着合适之时还一份礼物。礼尚往来，任何关系皆然。若学生问我要快递收件地址，我会非常警惕，一定问清缘由，婉言谢绝。也有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之余做起微商，除非付钱购买，送我是绝对不要的。非坐班，记得只有一次授课日逢上教师节，是创意写作的一届研究生，他们随堂送上一束百合玫瑰满天星，瞬间心里一暖，也欣然接受了。这一暖，让我也反省了下，似乎有点小虚荣，也好像给我这个从不期待收到教师节礼物的老教师一份惦念。看重的正是这份惦念。所以，倒也并不期待鲜花什么的，鲜花好看容易谢，一份惦念已足够。会在教师节这一天收到有些在读或毕业了的学生之短信祝福，回复之时，感念的亦是这份记得。毕竟，学生祝福你是TA们的心意，并非必须，作为一名老教师，本分认真工作是职业伦理，学生感念要感谢，相忘于江湖也正常，不必执着，若有一份惦念，是额外的欣悦，也就是礼物的意思了。

　　几年前上微博，发些拙文或日常所感。一次有位网友留言，大意是她记得我是她上医学院时的大学语文课老师。这句话于我而言等同于礼物的。很多年前，任教上医大14年有余。在医科大学上人文类课程，颇为边缘。每课学生近乎百来个，当初教得用心，若学有所获，已然很好，从不会奢求多年后学生还会记得。所以，虽然任教医科大学那么多年，却没什么医生人脉。不过，多年以后微博上偶然一句话相遇，倒也觉得堪可安慰。前阵在微信个人号上也看到前几年毕业的研究生留言，也是意外之欣。

　　再想想有什么难忘的礼物？有2015年车祸后学生再三要求来探望的心意，有探望那天梦莹地铁公交风尘仆仆抱来的绿植。哦，有更久远的，是1986年下半年至1987年上半年，彼时响应号召，刚毕业工作的大学生下基层支教，应该算是新时期沪上支教活动的发端吧。被分配至地处上海县（今闵行区）的朱行中学。环视皆农田，附近有个小镇子，有本地老师，也有不少每天市区郊区往返的各科老师。我主教语文，也代过政治和外语课。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个舞蹈爱好者还从其时的艺术体操室友处现学现卖教初中女生们排练了一个舞蹈节目，作为她们的期末汇演，竟然还拿了个小奖，也算那段走在田埂上的支教生活纪念。最后一课，整个班级的学生送上用各式各样纸张写成的卡片，规规矩矩或歪歪扭扭的字，满满留恋不舍和祝福，最淘气的学生此时也写得一本正经或一往深情，片纸摞成一叠，我一边收拾整齐，一边感谢他们，一边不免暗涌感怀之情，虽没泪流满面，也接近泪意奔涌。现在说起来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所中学也合并入其他中学了，教过的那些学生现在也已逾不惑了，应该开枝散叶于各行业，大概也不会记得初中时曾经有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她还记得他们那时真诚的道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作为一名教师，自我定位认真本分，与学生们课上课下，相处融洽，彼此教学相长，已是缘分，其他皆是额外。甚或觉得，少有礼物反而彼此轻松。当然，有份记得也颇感安慰，我会深铭，并视之为礼物。（龚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