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中年“空巢”之痒

　　中年空巢，太有空了，反而要关起门来互相寻齁斯。其实重返二人世界，机会难得，应该多寻寻开心。

　　我住602，楼上702的夫妻一周不吵两三回，好像日子就没法过。他们家有个儿子，从小就乖得不得了，现在到美国去读研了。601的赵阿婆是楼组长，知道我的职业喜欢“包打听”，所以也会有事没事聊到702。

　　“侬是702？”有一次在电梯里照面，他提了四五瓶饮料，还是大瓶装的。“哎呀，难听吗？不要叫我702，我姓姜，美女姜，叫我老姜好了。哦，老姜也难听，人家以为是烧菜的佐料呢，就叫我小姜吧。阿拉老婆姓汪。”只是，以后再碰到，我怎么也喊不出口小姜，肯定有50多岁了，叫姜先生，又太文绉绉，索性“侬好”两字权当打招呼了。

　　听赵阿婆说，702吵架，701也反映过好几次，半夜里吵，邻居怎么吃得消。“一丁点小事，都可以成为他们吵架的由头。喏，上个礼拜三是为小叔子吵。人家要离婚，姜太太说要去劝，宁拆十座庙也不毁一门亲。但老姜坚决不同意老婆插手，天要落雨阿弟要拆人家，由他们去。争到最后，他们夫妻俩先打起来了。”赵阿婆越说越起劲，“还有上个月礼拜六夜里……”我疑惑：“侬哪能记得嘎清爽？”“呀，701报警了呀，夜里1点多钟，派出所小薛来处理的。小薛真噱，一进门就讲：‘要我买两瓶可乐来吗？’都知道老姜喜欢可乐，说比老酒还要好喝，碰到生气的事，只要一喝可乐，肚皮里的气碰气，再打只嗝，气就消掉一大半了。”赵阿婆接着说，“那次吵是为了家里的一只猫咪一个礼拜要汏几趟浴。老婆讲一个礼拜送出去汏，一个礼拜就自己家里汏，间隔着来。老姜说，还是每个礼拜送到店里去汏，省心。”

　　“老姜好像要上班的啊？”我问赵阿婆。她说：“初中历史老师，不做班主任的，大概太空了，回到屋里也是一面孔历史，样样事体都要跟老婆扳得一清两爽。我跟他讲过几次了，夫妻道里还是糊涂点好。姜太太是电影院经理，要么电影看得太多了，晓得的东西好像比老姜要多，讲出来的话听听也蛮有道理的。老姜有时讲不过伊，就开始骂了。”

　　我在底楼门厅里跟赵阿婆聊天，正巧701的张医生进来。我说：“侬是医生，去劝劝对门呀。”她说：“我是小儿科医生，又不是心理医生。不过，这种人现在蛮多的，中年空巢，太有空了，也太无聊，只好老公老婆关起门来没事互相寻齁斯。这大概是现在更年期的一种新症状吧。”

　　就在上个礼拜，在花园里散步，老姜突然拦住我。“我晓得侬是做啥的了。”“那么，我写写侬好吗？”“没关系，随便写。哈哈哈哈。不过，有一句讲一句，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好像也不完全准确。你看哦，特别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了，房子也有几套了，小囡也大了，生活好过多了，但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夫妻俩守着三室两厅的大房子，看手机看得头昏眼花了，有时吵吵相骂反而是一种健身运动，人也会变得精力充沛了，不吵不像一家人。你说怪不怪？”

　　“真要写我，再跟侬啰嗦几句。就像现在上海的天气四季不分明了，羽绒衫一脱就要直接穿衬衫了。有时我也在想，再过四五年我就要退休了，好像刚过完青年就一下子要进入老年了，中年还没过足瘾头呢。”老姜仿佛有些喃喃自语了。（王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