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碟 | 他们已不再变老

很少有人像彼得·杰克逊那样，在纪录片领域让人如此眼睛一亮。这位拍过《指环王》的新西兰导演，采用一百年前黑白、无声电影胶片，经过修复，拍摄了一部无与伦比、表现一战的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令人赞叹。

关于拍摄此片的起因，彼得·杰克逊这样说：“英国战争博物馆邀请我拍摄一部电影，他们唯一的要求，是以全新和原创的方法，使用他们的档案电影片段。旧的一战镜头如何才能清理和复原？他们扫描了大约四分钟内容寄给我，当我们终于完成，我完全被震撼了，比我想象的更有冲击力。”这是大胆、卓有成效的技术创新：彼得·杰克逊和他的团队，一开始主要是修复损坏的黑白画面；因为年代已久，齿孔收缩，胶卷滑动，必须先固定住；画面太黑或太亮，需要调整；原片每秒帧数从10到20不等，必须调整到每秒24帧；然后是上色并制成3D；请来专家，运用读唇术，准确读出无声电影里人物所说的话；有一段战前动员的话，出乎意料地在档案馆找到相对应的材料……彼得·杰克逊不采用其他纪录片惯常的第三人称旁白，本片的旁白全部来自当年参战的西线战场英国老兵，用第一人称口吻叙述，增添了即时性和现场感。为此，剧组看和听了200多个士兵600小时的访谈，从中加以选择。审阅600小时的访谈内容、100小时的原始影片资料，仅这一点，就花费彼得·杰克逊一年时间。

这可以说是一个创举，当一百年前的影像复活，崭新地走进我们视线，我们和那段历史的距离就更近了。电影开头和结尾是黑白镜头，当进入战场，画幅突然变大，画面变为彩色。彼得·杰克逊说，电影修复后，“那些涌向我的人，他们的脸，他们变成了真人”。这是真实的士兵。本片不仅仅描述战争，描述悲剧，更要表现战争中的人。我们看到年轻的英国人，参军、训练、开拔、上战场、战斗、回家……电影按时间顺序，按部就班完成了整个过程，在这过程中，装扮各异、鱼龙混杂的小青年被训练成了战士。在迷宫似的战壕，士兵经历了一系列的艰难——“你会看到尸体挂在铁丝网上”“世界上最荒凉的地方，看不到一丝生命的痕迹”“一天，我和一个人聊天，然后，他的头像鸡蛋一样爆了”“只要有坟墓和尸体就会有老鼠”“战壕里布满泥浆，一个士兵在泥潭里挣扎、死去”“靴子里的泥水和脚粘在一起，得了坏疽病，不得不截肢”……在和德军激烈的决战中，到处可以看到士兵们冲锋陷阵以及他们的牺牲。这看起来有点悲苦，但悲苦绝不是彼得·杰克逊的重点。他说：“每当我看虚构的一战片，从头到尾都是恐怖，没有一点幽默感。”在本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士兵在休整期间所展现的全部快乐：吹风笛、拔河、玩球、拳击赛……更多的，如彼得·杰克逊所说：“在应对这些恐怖时，应尽可能多笑。”

笑，是这部影片给我最深的印象。很多镜头，都展现年轻士兵灿烂的笑，而且直接对着摄影机。一百年前，电影还是新生事物，他们没有看过真正摄影机拍摄，所以当战地摄影师拍摄他们，也把他们直视摄影机并展露笑容的模样拍摄了下来。彼得·杰克逊忠实地贯彻着他的信念，用笑驱散恐怖，但又不仅限于此。在决战一场戏中，士兵的笑容和尸体不断交替剪辑，引起强烈反差；在声音和画面处理上，也采用这样一种对比，当老兵用苍老的声音讲述着战争的残酷和死亡的惨状，画面上，不时闪过一个个士兵的笑容，生和死，仅一线之隔，而可恶的战争，让我们深切感到，是所有悲剧的根源。

彼得·杰克逊让百年前画面恢复生命，这一非凡举止，会不会成为世界上许多历史保护和纪录项目的开始？他说：“如果每个档案馆都这么做，人们会从里面活过来。让我们打开那里的窗户，不要让他们继续尘封。”说得对，没有人不会期待这样的电影多多益善。（刘伟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