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碟 | 黑白影调里的童年往事

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罗马》，是墨西哥导演阿方索·卡隆的最新力作。他其他有影响力的作品，包括《地心引力》《你妈妈也一样》和《人类之子》。

本片并不是描写意大利罗马的故事，这里的罗马，指的是墨西哥罗马街区，那是阿方索·卡隆出生之地。在去好莱坞发展18年后，他回到故乡，拍摄了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童年往事。

上世纪70年代初，对于墨西哥来说，正处于大变动之中，阿方索·卡隆无意正面描述那段历史，也不想在那轰轰烈烈的历史中，书写个人篇章，他想做的，只是通过聚焦个人，反推那段历史，以个人的人生遭际带出社会风云变化。这个人，就是童年照顾他的保姆，影片中的克里奥，现实生活中的莉波。

可以肯定，这是阿方索·卡隆最私人化的电影，他用黑白画面，呈现老旧的岁月；墨西哥街道，在光影里，如遥远的梦，又缓缓飘起；儿时的家，儿时的人，在时间流逝后，又重新聚集。阿方索·卡隆要还原一切的愿望，使得他迫不及待亲自手持摄影机，他要记录这曾经有过、永不会再逝去的场景。

假如用第一人称叙述，会来得更亲切，但阿方索·卡隆却采用全知全能视角，或许他想表现得更客观。由此，我们不知道四个孩子中，哪一个才是阿方索·卡隆。我猜测，最小的叫佩佩的一定是他。阿方索·卡隆童年时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成为宇航员，一个是导演。电影中，佩佩对保姆克里奥说，他前世是飞行员；在给父亲写的信中，他画了一架飞机。佩佩对克里奥最依赖：躺在石板上，佩佩和克里奥头顶头的构图，显示着他们的亲密；当克里奥意外怀孕，佩佩以为她肚子疼，“揉一揉，不疼了”。佩佩，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他们爱克里奥，尽管她来自农村，尽管孩子们的家是一个中产阶级，母亲是生物化学家，父亲是医生。这个家，后来由于父亲出轨，濒临崩溃。

这是一部相当安静、克制、隐忍的电影，也是一部喧闹、喧嚣、嘈杂的电影。墨西哥街头，时常被喇叭声、刹车声、叫卖声、鼓乐声所填充，但吵闹的市声过后，总会有突然的沉寂。在这种原本煽情的题材中，阿方索·卡隆力图让人物掩饰自己，即使克里奥遭遇不幸：一个渣男，让克里奥怀孕并抛弃她，在动乱中，又惊吓她，致使她产下死婴，那是一个女孩。阿方索·卡隆不让他的人物喋喋不休地唠叨诉苦，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嚷，克里奥更多是沉默、凝视、思索，最伤心时，也只是压抑着哭泣，比如婴儿抢救和死亡一场戏。但情绪愈克制，其爆发时愈感人。孩子死后，克里奥受邀，和主人一家去海边游玩。在海滩，不会游泳的她，冒死救起了雇主的孩子，孩子、他们的母亲和克里奥抱在一起，当母亲感谢她时，克里奥突然哭了起来：“我本来不想要她，本来不想生下她。”隐藏在沉静外表下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配上海边落日柔和光晕，阿方索·卡隆让画面充满了震撼力。

本片开头，克里奥服务的这个家庭，看起来安静祥和，父亲提早回家，全家人高兴地拥在门口迎接，吃饭、嬉闹、聊天、围坐看电视，而克里奥做饭、洗碗、洗衣、擦地、哼歌、哄孩子，也心平气和。可到结尾，同样是这个家，男主人搬离，女主人重新生活，而克里奥也不复原样，她的人生轨迹已不可逆转。但无论如何，孩子们没有忘记克里奥，很多年后，佩佩，或者是其他小孩，成为阿方索·卡隆，他用最美丽的镜头，书写了一封给克里奥最真挚的情书。阿方索·卡隆这样说：“触发整体叙事画面是克里奥从金属楼梯走到屋顶的一幕，打开了回忆的天窗。”电影最终定格的，就是克里奥走过屋顶而留在她身后的那一片天空，广阔而又高远，连接着过去，绵延着未来。（刘伟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