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颖：走向曼德勒

　　上世纪二十年代，毛姆曾经到缅甸旅行多日，他这样描述曼德勒，“带阳台与走廊的房子，有遭逢不幸的西方城镇之大街房舍那种邋遢外表，此地既无窄巷也无曲径，可让想象悠游以寻意外事物。但不要紧：曼德勒还有名字；这一嘉词的降调，在其周遭汇聚了浪漫传奇的明光暗影。”

作者在绵延几公里的皇宫城墙前

　　1989年，缅甸很多城市、小镇和街道的名字改了，所幸，曼德勒是极少数没有被更改过的地名之一。

　　要知道英国第一位诺奖作家拉迪亚德·吉卜林写过一首诗《曼德勒》（Mandalay），虽然他本人并未去过曼德勒。这首诗是在缅甸另一古城毛淡棉的佛塔写成，诗人上佛塔时与一位缅甸姑娘相遇而动情。

　　“那里有一个缅甸姑娘，我知道她在想念我/棕榈树林里轻风婆娑，塔上风铃响动/像是在说/回来吧，英国士兵，回到曼德勒……”这首诗引起巨大回响，使“曼德勒”这个地名具有了象征意味，是热带风情和远方乡愁的指代，一代又一代英国旅人来到远东踏上通往曼德勒之路。

　　所以，诗人去没去过曼德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曼德勒”这个地名还在。

　　曼德勒是座旧皇城，在二次大战中被毁大半，宫殿成了灰烬，新建的曼德勒是一座混凝土方城。如今的旅人来到缅甸，认为曼德勒乏味不用停留，新近从那里回来的朋友也不觉得曼德勒有趣。不过，我和同行朋友都是“东南亚控”，景点于我们并不重要，东南亚的迷人之处便是被文学光环笼罩，即便曼德勒只是一座虚幻之城。

　　从仰光坐国际巴士JJExpress整整八小时，才来到曼德勒城口，然后我们被转移到另一部普通巴士。等了将近一小时，陆续到来的国际巴士上的旅客终于把这部巴士塞满，车子才启动。

　　有一对中年白人男女带了几个尺寸超大的箱子，以致我忍不住询问他们是否打算长住此地，得到回答也是来旅行。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箱子？也许连矿泉水食物都从自己国家运来？我们八卦地讨论起来。

　　上车时就被告知，将把我们送到入住的尼龙酒店附近。到站时天已黑了，一片茫然。车站附近的杂货店女孩，用清晰的英语指明方向，听起来要经过好几个路口。街上印度人说有车子把我们载去，让我们等一分钟。然后他打电话，讲得唾沫横飞，等了好几分钟，车不来，他又电话，气急败坏的，我们不再期待有车。路其实不远，只是人行道坑坑洼洼拉着拖轮箱真怕轮子飞了。

　　按照“孤星（旅行指南书）”介绍，“尼龙”是背包客常年信赖的酒店，就在市中心。可是，酒店外的大街黑漆漆的，以为这里进出国际旅客应该非常热闹，眼前却是冷清寂然。

　　放下行李便找饭店，在黑灯瞎火的街上盲目走了一通，街角有奥威尔笔下的传统露天茶室，昏暗的灯光下，深肤色的茶客们朝一个方向坐，简直是电影中的场景。

　　一间简陋但店堂宽大的饭店，年轻女子迎上来用华语温婉招呼，让我们一阵惊喜。女子的婆婆是店主，祖籍云南，却也是第N代华人了。女子从“上缅甸”嫁过来，跟随夫家，改信伊斯兰教。

　　两个年轻伙计比女子还美艳，他们都头上扎一根冲天辫、化浓妆、异装打扮，在东南亚，这显得很自然。你看东南亚男人原本就是穿笼基或沙笼，“异装”在此地毫不突兀地融合在人群里。

　　已是打烊时间，看到店主家人饭桌上有烤出来的罗菲鱼，清绿的炒青菜，腌菜炒碎肉，立刻要求也上同样的菜，那道腌菜肉不在菜单上，店主送了一小碟。

　　白天，热带阳光照耀下，古都的破败和混乱一览无余。不过，在去乌本桥的路上，行人的热情指引，集市里缅甸女子温暖的笑容，村落人家摆在门口的免费凉茶……当地居民的质朴，也是几乎所有东南亚小国民众所特有的质朴，给予我们极大的愉悦。

　　同行友人多年前来过缅甸，在曼德勒老榕树下喝茶是她重返缅甸的动力，但除了在酒店早餐享用咖啡和茶，我们再没有挤出时间坐到老榕树下。我们也错过了皇宫开放时间，就差一分钟，门口的军人拦住我们。但红砖宫墙绵延几公里，晚霞中辉煌又苍凉。（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