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八述奇》出版背后的故事

　　1979年冬，为编纂《走向世界丛书》，岳麓书社的编辑锺叔河和同事杨坚带着介绍信来到北京图书馆，请求工作人员协助他们搜求包含张德彝八部《述奇》在内的晚清国人出洋游历的著作。关于八部《述奇》的下落，已知消息是1918年张德彝在北京逝世后，全部的稿本由其次子仲英保存。1951年，老迈的张仲英为防止文物遭受破坏，派儿子张祖铭将稿本交公。

　　那时图书馆的管理方式还比较落后，只能根据图书索引卡上的信息来了解图书的大致情况。连续两个星期，锺叔河和杨坚废寝忘食地在图书馆的索引卡卡片柜翻找，忙得晕头转向，但由于卡片上的古籍皆不符合丛书的需要，两人一无所获。他们只得去北图的社科参考组恳求帮助，那里的几位中青年馆员虽然态度热情，但对所需的古籍稿本具体保存在哪里，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时，一位老同志走过来说：“我知道在哪儿。”锺叔河和杨坚兴奋得眼睛放光：“真的吗？请问在哪？”“在柏林寺，那里存了很多北图未入档的古籍，”他抽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道：“路有点远，我给你们画张地图吧。”

　　锺叔河和杨坚拿着他手绘的地图一路按图索骥找到了柏林寺。不久，那位老同志又骑着单车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这儿不对外开放，我带你们进去吧。”最终，在他和管库人员的帮助下，锺、杨如愿找到了大量的珍贵稿本，他们如获至宝般将所有稿本复印成册，这些便是《走向世界丛书》部分图书的底本。

　　通过交谈，锺叔河了解到，这位热心的老同志名叫张玄浩，巧得很，他还是湖南老乡呢。张玄浩上世纪四十年代毕业于西南联大，五十年代起便在北京图书馆工作，即将退休。他膝下有女儿三个，大女儿张英安准备来北图顶职，二女儿张英宇在云南大学外文系读书，小女儿张英寄在做公共汽车售票员。

　　张玄浩待人热忱，工作细致，学识宏富，正是校点丛书的理想人选，锺叔河邀请他参与张德彝书稿的校点工作，张玄浩欣然同意，他的次女张英宇也在课业之余协助参与了校点。父女两人主要校点的是八部《述奇》中篇幅最大的一部——《八述奇》。《八述奇》是张德彝最后一次出国，即五十六岁至六十岁时任清廷出使英国大臣期间写的日记。

　　遗憾的是，《走向世界丛书》在陆续推出三十五种（含张德彝的前四部《述奇》）后，1987年，由于锺叔河不再担任岳麓书社总编辑，丛书的后续出版工作戛然而止。同年，张玄浩在北京病逝。此后，那些海量的未来得及出版的书稿和图像资料，则随着锺叔河工作调动、退休、搬家而数易其地，其中便包括张玄浩父女校点的《八述奇》。

　　2017年，岳麓书社出版《走向世界丛书》（续编），使得这部丛书后续的六十五种图书（含张德彝的后四部《述奇》）终于得以与前三十五种合成完璧，锺叔河“走向世界一百种”的出版构想至此达成。耄耋之年的锺老不禁感叹：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三十年。

　　2017年6月，定居美国的张英宇委托现居北京的姐姐张英安给岳麓书社写来了感谢信，信里写道：《八述奇》在父亲过世三十年后出版了，这是我们全家包括我远在天国的父亲都不会想到的。感谢锺叔河伯伯，感谢所有为这本书能够得以问世而默默付出的人。（李缅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