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会·美食｜蟹腥气

　　蟹腥气总会在手上嘴上停留一段时间。我的感觉是，蟹腥气没什么不好，非但不难闻，反而还透着一股别样的香味。

　　不知什么时候起，席间上了螃蟹，不多时会端上一盆洗蟹腥气的汤水。初时众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汤水，淡黄透明的，还漂着几片绿的叶子，没见过世面的朋友错认是上了什么好的汤水，会用勺子去舀来尝上一口，于是乎遭到见过世面朋友的一阵揶揄。见过世面的朋友会撸起袖子尖起几根指头，放到那汤水里濯上几濯，洒上两洒，然后用毛巾或餐巾纸揩干了手指，意为洗净了食蟹时沾染到的蟹腥气了。我初时也不解这一盆黄色透明的清汤是什么汤水，幸好没有舀饮，否则会被他人抿嘴笑上一通哩。

　　问题来了，难道食蟹后一定要什么汤水濯上一濯手指以解蟹腥气么？蟹腥气其实是濯不掉的，即使用肥皂擦洗，也难以洗净，会在手上嘴上停留一段时间呢。我的感觉是，蟹腥气没什么不好，非但不难闻，反而还透着一股别样的香味，我谓其为最秋天的香味，比闻鱼腥味羊膻味要舒服得多呢。

　　到了秋色烂漫的日子，江南的大街小巷时常会闻到哪家的门窗里飘出一阵阵的蟹腥气，那准是这家人家摆开阵场开吃大闸蟹啦。与蟹腥气同时飘出的还有姜醋的香味，两者搭配可谓天作之合，搭配出了深秋季节最诱人的气息，闻着，你会有口腔里口水泛滥成灾的感觉。记得孩提时的老家，经常一大家子围着两张八仙桌拼起来的大桌子吃大闸蟹的场景，伯叔父亲轮流做东，把个秋季享受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盖因那时的大闸蟹并不稀贵，四郊八城门到处是卖蟹的摊点，因是苏州城里，必购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食之。那吃蟹的日子里啊，孩子不解蟹美味蟹风情，只绕着桌子啃蟹腿，为母亲者则时不时夹一坨蘸了姜醋的蟹黄塞到孩子的嘴里；父辈们则持着蟹螯咪着老酒，吱吱作声，津津有味。到末了，为母亲者一面收拾蟹壳，一面把蟹螯壳拼出几只蝴蝶，粘贴在墙壁上，好是灵动有趣，也给蟹季留下点生动的记忆。食蟹过后，我记得父母也并没有强迫我们要把沾留在手上的蟹腥气彻底洗个干净呀。

　　后来一长段时期，大闸蟹成了稀罕之物，要想闻蟹腥气也难，于是这调和有姜醋的蟹腥气也成了贵族之气息。我岳母在世时善于烹调一款“蟹粉蛋”，就是将蛋的黄白分开炒，兑以姜末和香醋，勾芡，模样和口味有几分像蟹粉，然而最欠缺的竟然就是难觅的蟹腥气，终究乱不了真。那会儿我有个邻居小裁缝，日子过得寒碜，每逢秋季倒是会买几次螃蟹过个瘾，买的则是撑脚蟹，亦即是即将呜呼的螃蟹，便宜许多，烹食了，满口的蟹腥气，故意在人前走来走去，还喋喋不休说话，满口喷出的蟹腥气，引以为豪。（吴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