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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 | “纺织男工”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胡根喜     编辑:王瑜明     2020-01-16 17:23 | |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从建材中专毕业分配进了地处浦东边隅的耀华玻璃厂。离家很远,除了公交换乘,还要坐近半小时的厂专线轮渡,加之三班倒,蛮辛苦。好在单身无牵绊,且做着与所学专业相干的工作,拿着比大多数“36块”高出一截的工资,倒也心安自得。谁知好景不长。自从成家有了女儿,就有了一份责任。由此,大把时间耗在上下班的路上,不合算,遂成了烦恼事。活人那能让尿憋死?办法有一个:找一家双方离家近的对象,商调(对调)。巧了。一位家住周家渡上南路、且在与我近在咫尺的一家帆布厂工作的顾姓男子,因同样的原因在电线杆上贴出寻求“商调”对象的广告。不用说,一拍即合。

挡车工?我立马就呆了。只听说有挡车女工,哪有男人做搿种生活的。不像腔哎!好赖我也是硅酸盐工艺毕业,且在耀华厂玻璃车间得心应手的中专生。隔行如隔山不说,还要去干女人家从事的工作,岂不搞笑!姓顾的那小子,你是挡车工哎,哪能不跟我说明清爽,“坑子”嘛!没办法,只怪自己一时冲动,无问东西,自投罗网。无奈之下,我只得就成了一名“纺织男工”。

走进“哗哗”声响的工位,我竟陡生恐惧:两两相对的四台织机组成的车弄两端,居然竖着铁丝网。女值班班长见我惊愣,解释说:织帆布用的是重型机,所用的梭子比一般棉毛丝麻厂大得多,分量也重。有可能造成梭子脱离轨道飞出伤及邻人,不得已才竖起钢网,以防万一。更要命的是,这种老式织机必须人工换梭子。织工为了提高产量,就必须学会“抢梭子”,即在停机与开机的瞬间,将旧梭从高速张抒的经纬梭道里抢出,投进新梭子。稍一犹豫,就会发生“轨纱”事故。这就须要眼尖手快,动作协调。一般男工都会这一手。当我看着相邻工位的老嵇师傅神速地“抢梭子”时,佩服至极!经过值班长的帮教,我学会了停机换梭这种入门级的挡车。不久,心思活了,当然也要“抢梭子”,就向老嵇师傅请教。他说,想学“抢梭子”,蛮好。不过,看你这个“眼镜”,怕是难度不小。还是省省吧,免得轨梭出事故。我心想:从校队到市建工联队,我踢过多年足球,反应蛮快,动作协调性也蛮好,“抢梭子”有啥难的!我老骱地说,这种生活难不倒的。老嵇不开心了,扔下一句:你个怂,老卵!没想到,头回抢梭时真就出了事故。当我左手停开关的一瞬间,从梭道里抢出梭子,右手欲将新梭子投进时,动作稍慢了半秒钟,那吊着棕叶的上下动作、一张一合的经纱网就轧住了装着纡子的新梭子。当然是出事故,当然是断纱、出坏布。这还不算,左手也吃了一记“生活”,所幸无大碍。但停机拆坏布、将断了的经纱一根根地接好,误工又费时,是免不了的。望着呆若木鸡的我,老嵇走了过来,用一口苏北话安抚说:末(没)事,没事,拉个(哪个)都不是天生会“抢梭子”的。下了班,他不回家,领着我到检修后待生产的织机手把手地教。我当然是老老实实地学。不久,我就学会了这一技艺,还成了“抢梭子”的好手。后来,织机工艺进行了改造,以箭杆代替梭子。这一来,我的一手好功夫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所幸因在报刊上发表了几首诗与小说,就被调进了一家报社,学会了新闻采编的新功夫。尽管如此,“纺织男工”却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难忘的经历。(胡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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