沏壶白茶静静喝

　　今日进入雨水节气，日光暖，春意新。沏一壶茶，风霜雨露，日月精华，痛饮细品随你，心静，身安。

　　想想过去家里的茶事，父亲喝茶待客向来是以“张一元”“吴裕泰”的花茶为首选，客人来了，沏一壶热茶，是喷香。八仙桌靠墙放着，两个人则是相对而坐，三个人则再加一把椅子，是一个“品”字，那日子，好像是闲散得很，人们好像有许多的时间在那里喝茶。而在冬天，天寒地冻，则会用一把小铜壶煮砖茶，铜壶就放在火炉子上，“吱吱”地叫，喝的时候提壶倒就是，有时候还会在壶里煮几颗鸡蛋，喝喝茶剥剥茶叶蛋，外边是雪下得正紧，屋里的盆梅正在那里静静地做花做朵，一时窗里窗外，雪与花，花与雪好不热闹，寻常的日子居然也让人见出诗意。说到茶事，倒退几十年，茶就是冲冲泡泡，你喝我喝，适意随便为上。日本茶道和乌龙茶的喝法太遥远森严，让人多有不耐烦。多少岁月跑马般地过去，至今总还记着父亲那句话：“作画分五色，茶也分五色，白黄绿红黑。”我便知道天下的茶以白茶为最珍贵。这白黄绿红黑五种茶便从此记在心里，但平时喝茶，不变的总是夏天花茶冬天砖茶。只是那年外祖父从东北风尘仆仆地过来，父亲才小小心心从茶罐里取出一包茶来沏给外祖父喝，说是白茶。茶沏好，但转眼已经不见了外祖父，出门去看，外祖父已经在院子外东边的城墙之上，正背抄手闲庭信步，他老人家手脚如此麻利，真是让人不好说什么。只是我从此知道了那白茶是好东西，平时不肯拿出来给什么人喝。旧式的人家，好茶竟是真金白银般深藏密锁。

　　各种的茶里边，要说到干净，当属白茶，不炒不揉省却了多少人工也着实干净，想想有一次喝龙井，忽然在茶杯里发现一个小烟头儿，忽然把胃口一下子全部倒掉，顶真像是生了一场精神上的大病，从此面对再好的茶也会疑神疑鬼，脑子里的画面总是炒茶师傅一边炒茶一边嘴里软耷耷叼一支卷烟。

　　福鼎白茶的好，就在于一不炒二不揉，是全凭了太阳，一匾一匾碧绿地晾在那里，鸟叫虫鸣，日光朗朗，真是岁月绵长，另一边茶山上采茶的人则是笑语喧哗，笑只管笑说只管说，采茶的两只手却一会儿都不肯停，繁忙亦是笑语里的繁忙，平常的日子里竟有节日的欢快。采茶若和割麦相比，倒像是在游戏。去福鼎，若要访茶，我以为首先要去看看六妙庄园的白茶，可以说，白茶真是由老天来做，晾青和萎凋几乎是制作白茶的全部工艺，过程像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但阳光与山风的作用其实是最高级的无形工艺，六妙庄园的白茶之好，就在于茶叶没有被高温炒制而最大程度保留了茶叶里的酶，而那种随着储藏时间推移而变化出的独特滋味，真还不好靠文字来描述，面对一杯上好的白茶，好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文字在这里是苍白的。白茶的各种好，除了可以入药治病，归纳归纳，是六好，一是好时辰、二是好茶青、三是好天气、四是好手艺再加上好滋味好汤色，六好加在一起，方称其妙。我以为这正是“六妙白茶”的真谛所在，好白茶真正是出在人工与天时的巧妙协作上，除此，没有别的诀窍，说到天然妙好四个字，我以为非白茶莫属。

　　福鼎出好茶，好茶出福鼎。而这好茶又离不开太姥山，白茶的根在太姥山。太姥山与天姥山总是被人混在一处。有人说姥是母系社会之遗存，但民间却不管这些，只编出些动听的故事给人听，在福鼎，太姥采茶救人的故事深入人心，听起来就像是此事刚刚发生在昨天，且那太姥又像是只住在隔壁，让人觉着亲切。据说福鼎大白茶是福建独有的树种，其嫩芽上披满白色茸毛，以之制茶，可分为芽茶和叶茶两类。用单芽加工而成的为芽茶，称之为银针，一芽一叶加工而成的为叶茶，称之为白牡丹。白茶由于加工时不炒不揉，是先晒干然后再用文火烘，所以茶芽之上的白色茸毛才能完整地保留下来。福鼎出好茶，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福鼎三面环绕高原，地形是东部高，西部低，站在高处望望，眼下全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丘陵间又溪流密布，而且终日云雾蒸腾，真是个好去处。福鼎的茶叶种植早在陆羽的《茶经》中就被提及。2009年西安挖掘出好大一座古墓，发掘之时，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古墓里发现了一些白茶叶。经考古学家研究，发现储存在盂形容器里的白茶已近千年，这次发掘不仅揭示了中国生产白茶的历史绵长，而且还证明了“中国是世界白茶生产中心”的说法。而中国的白茶生产中心我以为是在福鼎。那株老茶树和那口巨石罅里的丹井让我相信福鼎白茶的历史更为长久。

　　这次去福鼎，认认真真喝了一次申时七碗茶，说到喝茶，其实随便哪个时辰都喝得，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喝喝歇歇毕竟对养生有好处，即使是喝薄粥，七小碗下肚想必也对身体没什么坏处，何况是福鼎白茶。虽然端坐在那里参禅一般的喝茶很好，但我个人还是以为喝茶要像没骨头似的坐在那里左一碗右一碗地喝，喝茶一有规矩，便大没意趣，虽然七碗茶对养生大有裨益。说到养生，最好不要用意太深太用力，一如看雪，薄薄才好，如果雪太深了，一脚踏下去再也拔不出来，哪个好？

　　怎么喝茶都好，但必须要有一个前提，你必须要喝上正宗的好白茶——风霜雨露日月精华俱在其中的好白茶。（ 王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