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朵云“巨眼”庄澄璋

1961年我从上海出版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上海朵云轩工作。经过一段时期的工作后，我与收购处年轻的小师傅庄澄璋逐步熟悉，多有接触。庄澄璋是北方人，原在北京荣宝斋工作。梁子衡从北京到上海开设荣宝斋分店，后来就把庄澄璋调到上海。庄对鉴定齐白石的真假有高度的认识，一看就能识别真伪。这在当时上海行内人都知道。

庄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为人正直，脾气爽朗。社会上爱好中国书画的收藏家、鉴定家、书画家，甚至是生意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对他都有很高的评价。他对上海鉴定中国书画的“巨眼”——吴湖帆十分佩服，经常去吴湖帆家里请教，吴也很喜欢他，后来成了吴湖帆最后一个学生。吴的学生多数是绘画的，鉴定书画的除了王季迁、徐邦达以外，就是庄澄璋了。吴湖帆又名吴倩，庄自己起了个“小倩”的号。

关于庄有三件事在我的记忆中还是很清晰。

其一，1960年代时，有一次庄出门收购，在一个藏家家里以相当高的价钱收到一对手卷，一件是王石谷的山水卷，一件是恽南田的花卉卷。回来以后收购处有人认为这两手卷有问题，太干净了像新画的一样。庄不服气，当天晚上就拿了这对手卷，往吴湖帆家“开后门”去了。这次他带了我一起去，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去过吴湖帆家。吴湖帆看了以后也认为不错，很好。第二天庄把吴湖帆的意见告诉了收购处，但是有人还是不信，以为庄是吴的学生有包庇之嫌。后来这对手卷由刘靖基收藏，中国书画的掌眼人谢稚柳的表兄王春渠看了以后认为是真迹才了事。

其二，发生在1970年代的中期，“文革”之前一张四尺整纸的徐悲鸿、齐白石、吴昌硕等人的画，大概是一百元至一百二十元人民币。到了70年代中期这些画家的画已经涨到几万元人民币一张了。可是当时朵云轩在门市部收购这些画的价格还是参照“文革”前的价格，可以略高一点。也就是说徐、齐、吴这些画家四尺整张画，收购价只是一百多元人民币。有一天一位藏家拿了一张四尺整纸徐悲鸿画的狮子，到朵云轩出让，徐悲鸿是以画马为擅长，狮子从未见过。庄是爱画之人，有魄力，一下子出了四百元收下来。收了以后收购处有人认为价钱出得太高了，批评庄是在慷公家之慨。可是庄也不服气，这张画能卖几万元人民币，我用四百元收又怎么了。

其三，是1980年代初，庄在理货时发现一卷被误为仿画的《报德英华》手卷，内容是明朝几位大画家刘珏、沈周、沈周的父亲沈恒吉和沈周的伯父沈贞吉等人，为一位医生杜元吉画的三幅画，卷中和卷后还有同时代杜琼、吴宽等十几位乡贤的题跋。如此一件重要作品庄不敢怠慢，经仔细鉴阅，庄确定此明人手卷并非仿品，是真迹，是一件十分重要的集中明朝中期几位重要乡贤画家罕见的作品。

后来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在朵云轩鉴定书画时也认为此卷《报德英华》是真迹。现已入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徐邦达先生在《古书画伪讹考辨》一书亦载入此卷（徐书认为刘珏一画可能后配，其他都是真迹）。

庄澄璋为朵云轩培养年轻一代也很用心，还写出了中国近现代画家生平简介，用钢板蜡纸油印出来让他们学习。当年朵云轩经营历代中国书画，在江南亦应首屈一指，很多重要作品已被收入国内各大博物馆收藏。此中庄澄璋的参与和功劳不可没。（马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