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看边聊 | 定调

“降E调，哦，降E，记住喽……”

要站在台上唱歌，对于一个五音不全、五线不识、五调不灵的人来说，那是一种折磨，而给这种人钢琴伴奏，应该也是一件令人不会很爽的事情。当我随性随欲尽情吼喊后，一旁弹琴的上海老年大学钱老师，还和颜细语这样叮嘱我，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到老年大学去学唱歌，是老伴的主意：一是怕退休后少与人打交道，大脑退化；二是能循环呼气吸气，短歇长叹，有助身体健康；三是希望能“移情别恋”，换个脑筋过日子……也许还有什么，总之，本身兴趣爱好不多，哼哼哈哈起点或许不高，但这样的激励诱导，显然还是难以培育出一个好学生的。

得钱老师的开导，当然是本人接受的最专业最直接的一次点拨。为此，乱翻书的时候多了个心眼：看到梅兰芳大师的一段话，有些启发。说的是外国人之所以唱腔绵长温婉，是因为外国人的词语由多字母组成，中国人也可以模仿将拼音扯开，让其延长而不落套，表达层次可以丰富些。其实也比较符合我的习惯，要快就“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要慢就“娓娓道来”拖泥带水，只图个天马行空，任我纵横，高兴就好，爽快就好。

到了期末考试前夕，又被点名要上台试听，长吸一口气，有机会将自己所学所思的成果展示一下也好。走到老师旁边站定，吐字发音……走下台，谁知老伴对我的表演很不满意，太慢咧，慢得钱老师调整了几次，吃力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不要下课吃饭了。不会吧！当我下来的时候，钱老师的微笑依旧啊！

事后想来，是啊！老师给定了调，但自个走了拍。古今音乐界中有想急着回家把乐谱改成快板的，如果我真能唱得影响到大家吃饭，也算是成就了一朵“奇葩”。

定调不容易，能在给人指点后，让人自个学着走路，走过一段弯路后，依然保持微笑，更不容易。让人去思考，让人去学习，让人去发挥，让人去感悟，然后还是给人一个微笑。微笑是给旁人一个悄无声息的鼓励，一次平等相待的交流，不由觉得眼前是一个让人敬重的优雅风范。

婴孩时，在撒娇声中，躺在姆妈的怀里享受着呵护、爱怜，母爱无言，感恩亲情；老年时，在叹吼声中，伴着老师的琴声享受着捧场、纠正，上善若水，大爱无言。不要轻易地认为“何乐不为”，不要亏待要珍惜，何尝不是一种回报。在有暴戾的角落，有温馨之花盛开，人生才会有一份美好的回忆。经历过岁月的历练，时光才能透过内涵积淀渗透出来。我们这一代，经历过撕心裂肺“高调”吼叫的年代，“温良恭俭让”曾是惹人嫌弃的廉价物、埋藏心中的奢侈品，如今作为一个老年大学的学生在和善的老师面前，令人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春风。

人生如歌，缤纷着调：出生时声嘶力竭、清脆带有激情；学步时轻盈舒展、默默含带摇滚；成年时灵活纤脆、清爽伴着轻巧；壮年时结实饱满、高亢迸发激昂……步入夕阳，人生渐渐有了深沉的积淀，还添了稳重的秉性，不由展露些浑厚的抒情，夹着舒展的旋律。如把唱歌作为夕阳养生的运动，长吸长吐，紧吸缓吐，吸足吐尽，何尝不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无处不在的“瑜伽”。

心有所恃，音如所出。人生不再高调，“降E”正好。（陆仲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