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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 | 郜元宝:冯骥才《艺术家们》,在“富于诗意的老画”内外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郜元宝     编辑:徐婉青     2021-05-10 14:38 | |

  这本书,可以看出冯骥才的文学探索,也可借此思考当代文学应该如何坚持和拓展反思。

  

  2021年,夜光杯·读书推出专栏,让更多人“在读”中悦读、悦心、悦人。

  本期“在读”邀请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分享冯骥才小说《艺术家们》读后所感。

  郜元宝: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鲁迅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学会副会长,著有《遗珠偶拾:中国现代文学史札记》《鲁迅六讲》《鲁迅六讲二集》《汉语别史》等。

  四十年得偿夙愿

  1979年冯骥才发表中篇小说《啊》,描写知识分子在特殊年代的经历,那时他就有意创作另一部中篇《艺术家的生活圆舞曲》,专门写那个时代作为青年艺术家的自己和友人的故事。这是《艺术家们》的“受孕”。但特殊年代对他和家人伤害太大,重返记忆的深渊,他还缺乏足够的勇气。写完《啊》,冯骥才大病一场。后来虽不断想续写,最终还是打消念头。

  2020年6月完成的《艺术家们》就是打了40年腹稿的《艺术家们的生活圆舞曲》,可以看出冯骥才个人的文学探索,也可借此思考当代文学应该如何坚持和拓展历史反思和人生反思这一条若断若续的文学史主线。

  《艺术家们》前卷讲述了三位青年艺术家(“三剑客”)如何走出上世纪60至70年代,中、后卷写他们在80年代至新世纪如何分道扬镳,经历各不相同的自我寻找、自我确立、自我否定乃至自我毁弃。前卷接续了40年前的创作意图,为一段特殊历史记忆负责,中、后卷则指向一代人走出特殊年代之后的经历,主线是艺术家这个群体对美的艺术和美的人生的追求与失落。

  小说也不时写到假恶丑,但更多聚焦于真善美,这就好像昆德拉小说《不朽》所说,你可以盯着手里举着的一朵玫瑰,目不转睛地穿过混乱肮脏的城市,去寻找所爱的人。冯骥才很早就从文学回归艺术,重新拿起画笔,并全身心投入文化遗产保护,在这过程中支撑他的正是文化随笔集《巴黎——艺术至上》所显示的信念:如果不能通过文学反思过去,至少还可以借助艺术来抢救淹没在过去岁月的美好人性的闪光。现在这一信念通过《艺术家们》再次凸显出来——前卷回忆60-70年代,不再沿着《啊》的逻辑抚摸创伤,而是在荒原上点起一盏盏微弱的灯火,照亮被黑暗所吞没的既往。

  往昔记忆的温馨底色

  在特殊时代固然有人像“三剑客”那样渴求、藏匿、鉴赏、流传被查禁的音乐、绘画和文学作品,由此获得心灵滋润,想象着人类过去的辉煌,忍受着当下无边的贫乏、严厉、荒凉与荒谬,憧憬着不可捉摸的朦胧遥远的未来,并由此结下珍贵的友谊。但这并非那个时代青年生活的主旋律,乃是需仔细寻找方能从残垣断壁偶尔一见、侥幸未遭践踏删刈的闲花野草。

  在作者笔下,这一小丛闲花野草大有蓬勃蔓延之势。“三剑客”生活的其他方面均被大面积省略,只有在压抑中更显强韧、在贫乏中更显丰沛、在荒凉中更显温暖、在荒谬中更显明澈的精神生活被大大强化,占据整个画面的中心。

  不少读者认为前卷比中后卷写得更丰满,其实中后卷笔力并未减弱,甚至挥洒得更加恣肆,只是前卷如严冬将尽,万物萌蘖,中卷如冰河解冻,百花争艳,后卷如落叶飘零,重归寂寥,如此灿烂于前而萧瑟于后,就很容易让读者误以为整部作品有些前紧后松。

  与前卷对应的60-70年代是集体记忆中的至暗岁月,在小说中却成了“三剑客”生命的高光时刻。此后宏大历史叙述一路飙升,“三剑客”个人精神生活却益趋暗淡。作者观察社会、审视历史、总结一生的情感立足点显然是60-70年代,他是用这个年代的情感记忆做底色,来描画此后的世界图景。

  小说一开始就大肆渲染“只有老的城市才有这样深在的韵致”,“他(主人公楚云天)感觉就像穿行在一片无边、透明、清凉的水墨中”。楚云天怀揣一张得来不易的唱片,兴奋地要赶去跟好友罗潜、洛夫分享,他因此充分感受到“自己城市生活特有的静怡与温馨”,完全可以理解。不止于此,那时候人们没条件打电话而勤于写信或直接敲门的交往方式,洛夫一家所在的那片低矮破落的平房,罗潜独居的都市村庄的一间小屋(“三剑客”的艺术沙龙),中俄混血的钢琴天才延年跟病卧在床的寡母相依为命的拥挤嘈杂的居民楼,田雨菲跟日本血统的寡母栖身的大杂院,更不用说“落实政策”后楚云天一家搬回去的租界时代花园别墅,都富有“历史的味道”,都充满温馨的诗情画意,有些直接就被楚云天揽入画中。在楚云天眼中,他和妻子隋意侥幸住进去的低矮逼仄的楼顶小屋,就“很像一幅褪了色反倒更富于诗意的老画”。

  坦诚的人生反思

  读者自然也能看到一些并无多少诗情画意的生活,比如楚云天和隋意如何跟各自的父母一起被扫地出门,出身寒微的洛夫如何过继给叔父,后者如何一辈子只敢读《辞海》,创造了“人类阅读史上的奇迹”,还有生性乐观的钢琴天才延年只能靠一架幸存的破旧钢琴偷偷“练手”,但所有这些都被淡化压缩,安置在居于小说中心地位的一幅幅“富于诗意的老画”之外,以至于“三剑客”在精神、艺术探寻之外的世俗生活究竟怎样,没有经历那个年代的读者很难想象。

  “三剑客”身上的高贵与美好固然熠熠生辉,但他们的不足和软弱也如影随形。因为读者很少看到“三剑客”艺术人生的另一面,也就不容易理解在特殊年代那么灵犀相通彼此扶助的“三剑客”日后为何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各自都变得面目全非?这究竟是新时代风气使然,还是上世纪60-70年代的历史后遗症?倘若不是本身修为不够,根基不稳,为何面对新时代的挑战(主要是名利财色的诱惑)会那样手足无措?为什么“三剑客”能安然度过严苛匮乏的时代,却在和平富足的时代纷纷跌入生命的谷底?他们为何能抗高压却不能享自由,能处卑贱却不能处荣耀,能处贫瘠却不能处富有,能处饥饿却不能处饱足?难道非要回到楚云天心目中“无边寂寞却又无功利的七十年代”,才能拾回属于人的美好与尊严吗?

  《艺术家们》中后卷写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三剑客”短暂成功之后的迷惘、疏离与失落,其坦诚深入的人生反思弥补了前卷因偏重温情的怀旧而有所弱化的历史反思。

  2021年4月24日于上海

  近期在读书目:

  《温柔的革命——清末民初的“旧派”诗人》:寇志明著 黄乔生译

  《语言:这个未知的世界》:茱莉亚-克里斯蒂娃著 马新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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