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纪事｜海园居民等来旧改告别时：一棵老枫杨，一段过去的时光

轻抚熟悉的深黑色斑驳树干，仰望阳光下枝叶茂盛的树冠，杨薇有些不舍，也有些释然。

杨薇是黄浦区土生土长的居民。今天上午，她又一次来到中华路67弄甲支弄旧居的院子。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回忆。尤其是那棵亭亭如盖、树荫几乎覆盖整个院子的老枫杨，枝丫里都似乎长满了故事。

“听老人说，这棵树七八十年前就种下了。”杨薇说，包括她在内，父母、邻居、亲人、朋友……一代代人在这棵树下长大。“如今，征收在即，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虽然不舍，但又有更多的期待。”

图说：在树下喝茶乘凉的老街居民。新民晚报记者 周馨 摄

树下的老屋

昨天，《黄浦区中华路地块房屋征收补偿方案（征求意见稿）》公布。这意味着生活在这里的老城厢居民，距离搬离故土、住进新居又近了一步。

45岁的杨薇说，20多年前，她出嫁离开老屋，后来父母也搬走了。但一家人没有把老宅出售或出租。在附近工作的杨薇，中午有时还会回来睡个午觉。

虽然女儿都已上大二了，但杨薇每次看到这棵老枫杨，那些仿佛泛黄照片似的记忆，就会一一浮现。“中华路67弄以前叫海园，这棵大树就代表了海园，代表了家，陪伴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杨薇说，老枫杨树不仅见证了海园的变迁，也见证了海园人生活的变化。“在的时候不觉得，但想到要离开了，真的怪舍不得的。”

微风吹拂，树上一串串果实随风摇动，如同风铃一般。杨薇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我是木头人、滚圈子、踢毽子、刮香烟牌子……下午4点多，吃饭时间到了，各家各户会在树下摆上方凳，最多两菜一汤，大家互相品尝。“弄堂里谁家的菜烧得好，都要尝尝，像吃‘百家饭’。”

在一块豆腐乳可以吃三顿的日子里，大家物质上都不富裕，但邻里间的互帮互助，让人感到温暖幸福。杨薇说，大孩子会在树下给邻居家的小孩子辅导作业，大人们会在大树下生煤饼炉子，双职工回来晚了，就问邻居煨一只煤饼，很快就生好炉子烧小菜了。

风中的苦涩

孩子在长大，城市在更新，但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最初还过得去的日子，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显得越来越局促辛酸。老房子日益破旧失修，越长越大的枫杨，也带来了麻烦。

陆阿姨一家三口住在中华路67弄44号二楼，老枫杨就在她家门前。虽然夏天有树遮挡，比别人家阴凉很多，但遇到刮风下雨，家里就会漏水。“房顶瓦片下面是木板，树叶落下腐烂会侵蚀木头，日长天久就漏了。走路也要当心，那些小瓦片，风一吹，树一动，会掉下来。”陆阿姨说，这些年政府多次翻修，还重新换了瓦片，不然房子破得更厉害。

台风季节更让人担心，大风一来，大树剧烈摇晃，树下的高压线被枝条压到，两根碰到一起，就会烧掉绝缘层，过载着火，由此引发的火灾不止一起。

这里很多居民都遇到过类似的烦恼：那时树边的房子大多是违法建筑，年久失修，因为和树离得太近，墙体都开裂了；大树枝叶茂盛，挡住了阳光，虽然可以乘凉，但也影响居民晾晒。

中华居民区党总支书记蒋秀华2018年刚上任时，就注意到大树引发的安全隐患，联系绿化部门把大树枝叶好好修剪了一番，但没过几年，它们又长了出来。

图说：中华路67弄的大枫杨枝繁叶茂，树冠很大。新民晚报记者 周馨 摄

未来的憧憬

甲支弄的人还在树旁洗马桶，他们的周围，已经“生长”出一片又一片的高楼大厦。一街之隔，对比鲜明，大家改善居住环境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每次弄堂里传出要征收的消息，都会让人憧憬半天，可惜不久又没了消息。”

今年8月28日，中华路地块旧城区改建房屋征收一轮意愿征询以99.54%高票通过，中华路67弄就在征收范围内。昨天，征收补偿方案征求意见稿公布，更让海园老居民热情高涨。

“盼星星盼月亮，这次终于盼到了。”嫁来30多年终于等到征收，59岁的赵莉芳特别开心。她说，年轻时大家一起在大树下洗衣服、看电视，还是蛮温馨的。“但日子就是不能比较，11平方米的房子住到今天，真的是受够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搬出去。苦了这么多年，老来要享享福。”

陆阿姨也在憧憬不久后的新生活。“以前最烦的就是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虽然政府帮着维修，但修修补补总归不如新房子舒心。”她对新家的期待是更干净、更亮堂。

是的，这棵大树下的人们将开始新的生活。“再见了，老枫杨！”道别时，他们心中满是期待与欣喜。

新民晚报记者 屠瑜 潘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