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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维基揭秘”到“罗斯福”航母…服从至上的美军为何吹哨人频出?

来源:新民晚报     编辑:王若弦,韦嘉维     2020-04-15 17:23 | |

  新冠肺炎疫情不仅可能永久而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社会,还让人们对于一些因疫情影响而出现的现象,有了不同的视角和更深刻的思索。就如,罗斯福号航母舰长克洛泽尔的“吹哨门”,从事发至今半个多月,引发的讨论在美国政界、军界、新闻界乃至互联网上的讨论一直没有间断。有人甚至挖出了近年来另一个声名遐迩的美军吹哨人、揭发美军虐囚等恶行而获罪的情报分析员曼宁。

  曼宁&克洛泽尔,在讲求服从、保密为天职的美军,为何吹哨的“叛徒”一再出现?是现行军纪out了?还是美军训练作战人员出了问题?亦或是美军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当军纪与良心发生冲突,作为军人,究竟该何去何从?

图说:左图为罗斯福号航母舰长克洛泽尔,右图为美军情报分析员布莱德利·曼宁。

  01

  两个著名“吹哨人”

  说起美军的“吹哨人”,有一个人不能不提:曼宁。身为美军情报分析师的布莱德利·曼宁2010年将总计75万份的军事文件交给维基揭秘网站。这些文件,包括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中轰炸平民的视频;251287份美国外交电报;482832份军队报告。其中一个美国两架军用直升机攻击巴格达十几个平民和记者的视频资料,被该网站负责人阿桑奇在美国记者俱乐部公布于世,全球几百万次观看,引发举世哗然。然而,曼宁本人却为这样的行为付出了丧失自由的代价——2013年,他被军事法庭以间谍罪判处35年徒刑。2017年1月,奥巴马在卸任前夕对曼宁特赦。对曼宁的审判在美国激发了关于如何界定知情权和国家安全的广泛争论。

图说:布莱德利·曼宁。

  而曾经担任“罗斯福”号航母舰长的克洛泽尔因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吹哨”而再度引发关注。美国海军的骄傲“罗斯福”号航母在3月24日发现8例新冠肺炎患者。到3月31日,确证感染人数超过100人,旧金山纪实报采访的不愿透露名字的“罗斯福”号军官则称,船上的患者人数已经快200了。疫情呈指数增长。然而航母上空间和条件有限,既无条件隔离,更无条件治疗。因此克洛泽尔舰长建议靠港,对舰上所有人进行上岸隔离。

  然而,海军部却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这不仅将美国海军抗疫不力的真相公诸于世,而且会出现太平洋地区的海上力量真空。在多次向海军总部反映情况未果之下,克洛泽尔不得已用电子邮件的形式向国防部长以及国会议员发出求援信。这封邮件的标题是“请求新冠疫情支援”,属于美国海军内部的机密通讯。但邮件在3月30日发出后就被泄露到网上,该航母上疫情的严重性因此被公众所知晓。该邮件被公开后,引起轩然大波:不仅克洛泽尔被解职,代理海军部长莫德利也因大骂克洛泽尔“不守规矩”而迫于舆论压力辞职。

  02

  两个不同“吹哨人”

  尽管同为“吹哨人”,曼宁和克洛泽尔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首先是动机不同。

  先在曼宁看来,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属于不义战争——不仅发动战争的动机是错误的,方式也不可原谅;在这两场侵略战争中,美国造成了大量的人道主义灾难:虐待俘虏、滥杀无辜。曼宁认为,美国就不应该打这两场侵略战争。可以说,没有曼宁,军队以外的普通人永远不可能知道关塔那摩的虐囚,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暴行。可以说,曼宁是想通过“吹哨”来阻止美国继续进行不义战争。

  再谈谈克洛泽尔。对于这位本应前途无量的航母舰长来说,“吹哨”是无奈之举。克洛泽尔认为,“要是命令下来要打仗,我们全力投入战斗,毫无怨言,愿意牺牲。但现在并非战时,我不允许我的水兵不明不白地死亡。”换言之,他不认同海军部官僚的观点——为了海军的面子让年轻的水兵白白送死。

  其次是方式各异。

  曼宁选择“吹哨”的方式是主动爆料。曼宁联系加州著名黑客安德良·拉莫,帮他把将几十万份美国政府的秘密文件和录像拷贝出来并刻录在印着Lady GaGa头像的CD光盘里,偷偷给了维基揭秘。

  而克洛泽尔则是多少有些被动——事情其实很大程度上并不在他掌控中。他将电子邮件发给国防部和国会议员,据说是国会议员将此事捅到媒体去,因此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许并非是克洛泽尔的本意。

  再次是反抗的对象不同。

  曼宁对美国发动的侵略战争深恶痛绝,他针对的对象就是美国及其发动侵略战争的军队,因此其行动显得积极主动,这也是他日后身陷囹圄的主要原因,更是有人攻讦他“卖国”的主要口实。

  而克洛泽尔则不同,他想的是如何在新冠疫情面前保住舰员的命,他并不想“造反”,因此在屡次向上级部门反应得不到满意的回馈后,他才选择了越级汇报。从这一点来看,他反抗的对象是海军中的官僚主义,而非整个武装力量系统,更非国家。

  最后是得到的结果不同。

  不同的动机、不同的行事方式、不同的反抗对象导致不同的结局。2013年7月30日,美国军事法庭宣布,曼宁犯有间谍罪、窃取政府财产、计算机欺诈等20项罪名,最高可被判136年徒刑。检方原来也希望军事法庭至少应判处曼宁60年监禁,并藉此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最终曼宁被判处35年徒刑,并被勒令退伍。2017年曼宁获释,但于2019年5月因拒绝在大陪审团面前指证阿桑奇和“维基揭秘”而再次入狱,并于今年3月再次获释。

  而克洛泽尔受到的惩罚要轻很多——在允许水手下船隔离后,美国海军4月2日解除克洛泽尔指挥权。不过,尽管没有入狱,克洛泽尔舰长在海军的前途估计就此终结。

图说:曼宁被判处35年徒刑后宣布自己要变为女性,并在狱中接受变性手术,图为其女装照。

  03

  军队吹哨人犯规吗?

  曼宁和克洛泽尔是不是违反了军纪军法?答案是肯定的。

  曼宁他/她主要是违反了美军的保密法。

  随着各种高科技手段及其技术设备不断应用于军事情报领域,极大地提升了情报侦察能力,同时也不断强化了情报保密工作。而保密手段的高科技化、智能化,使从外部窃密难度越来越大,也使得各国越来越重视情报分析人员的忠诚度,因此美俄等国纷纷强化情报保密法规制度建设。而曼宁违反的恰恰是这个保密法规制度。这些法规制度明文规定,军事人员明知、故意或因疏忽而违背规定,会在军法下承受纪律处分,或在适用的联邦法律下判刑以及进行行政处罚。文职人员明知、故意或因疏忽而违背了本规定的条款,则会在适用的联邦法律下判刑以及进行行政处罚。从这个角度来看,曼宁违纪、违法是实锤。

图说:在曼宁被监禁期间,抗议者要求释放他/她。

  至于克洛泽尔,他违反的基本是军纪。

  首先是越级汇报。

  这不仅仅是一个程序问题,这种行为破坏了军事指挥关系,使指挥链条由此变得混乱,从军事角度来说,这是大忌。如果在战时,每个下级都越级汇报,势必会造成大规模“战场迷雾”,更会让指挥官们无所适从。

  其次是“求助信”程序方法违规。

  航母与上级机构之间的上传下达应是数字化传输,纸质文件严重违反指令传输要求;将4页"求助信"散发20多份,更是严重违反保密规定,仅此一条,就构成撤职查办条件。克洛泽尔舰长按规定在全舰宣布进入等级“防化战备状态”,及时采取分级、分区等隔离措施,导致感染范围扩大。即使本舰无能力控制疫情,防化战备程序也不可或缺。作为标准的战备程序,航母靠港前应该放飞固定翼战机回基地。而到目前还没有展开此作业流程,导致航母携带固定翼飞机在机库靠码头,而在码头,固定翼飞机无法起飞降落,犯了兵家大忌,这在战时会处于任人宰割状态。目前,“罗斯福”号航母在关岛码头,真的是“骑虎难下”——虽然这两条是否应该去做都有值得商榷之处,但是克洛泽尔舰长没有按照规程行事也是实情。

图说:克洛泽尔向船员发表讲话。

  04

  “叛徒”越来越多意味着什么

  从曼宁到克洛泽尔,美军频出“吹哨人”。从监督的角度来说这不是坏事,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在讲求“保密”“服从”的军方,出现这么多“叛逆”的吹哨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总体来说,曼宁和克洛泽尔违反军纪是证据确凿的事实,但是他们做错了吗?就媒体和民间舆论情况来看,似乎并没有。那么就带来一个问题——军纪还应不应该遵守?对错谁说了算?

  无论是身为普通一兵的曼宁,还是高级军官克洛泽尔,都面临一个极大的困境,那就是遵守军纪和遵循内心道德之间的矛盾。身为军人,他们必须遵守军纪;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们又不得不违反军纪。从逻辑上来讲,是不是美军的大方向就是违背人类普遍的良心与道德?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更是让美军尴尬与恼怒的地方。冷战期间守卫柏林墙并射杀越界者的东德士兵在冷战结束后受到审判,法官认为,士兵们是在执行东德的法律和上司的指令,他们只是那根很长的责任链条的尾端,但他同时也强调:“不是一切合法的就是正确的”、 “在20世纪末,代表权力机构去杀害民众时,没有人有权利忽视自己的良心。”。曼宁和克洛泽尔选择了不忽视良心,却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被撤职。那么,以后的美军官兵在良心与纪律之间如何选择?

  曼宁与克洛泽尔的遭遇表面上看是军事问题,却产生了极严重的政治后果,给美国政府形象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害。这就带来另一个问题: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军事行动服务于政治目标。可为什么部队管理与政治正确之间形成如此尖锐的矛盾?这种矛盾恐怕已经超出了军政矛盾的范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美军好比是拉车的驴,而美国政府则是车夫。两者应该劲往一处使,但是现在驴认为向左,而车夫认为向右。这实在不是个小问题。

  最后,则是人心向背的问题。曼宁是美军情报分析人员,能走上这样的重要岗位,说明他必有其过人之处。而克洛泽尔更是海军刻意培养的人才,要是没有此次意外,他有可能沿着航母编队司令、舰队司令、甚至是海军作战部长……一级级爬上去。须知美军航母舰长都是前途远大的,而整个美国海军只有11艘航母,每个航母舰长都是重点培养的对象。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样优秀的军人都选择了做“吹哨人”?而且是明知严重后果还义无反顾做了“吹哨人”?如果美军现有体制是培养优秀人才做“吹哨人”的温床,那么这将是其面临的巨大危机。

  两名“吹哨人”吹响的不仅仅是良心和道德之声,更揭开了美军面临的诸多危机与困难。随着疫情进一步蔓延(据说俄亥俄级弹道导弹核潜艇也已经“中招”),我们将面临一个与从前不同的世界,而作为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美军将如何面对这个已经变化了的世界?值得期待。

  (文中图片GJ、网络综合)

  撰稿 杨震(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 卫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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