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上博不惜拆门相迎？ ——山西壁画的“珍奇”故事

图说：此次展出的九原岗壁画在墓室的位置 山西博物院供图

　　本月末，上海博物馆将展出山西博物院馆藏的89件北朝和宋元时期珍贵壁画。世人多知道莫高窟壁画精美绝伦，殊不知山西壁画同样精绝。且此次展出的壁画，绝大多数是首次面世。如此珍贵，才令见过无数稀世珍品的上海博物馆拆门迎宝。

　　每一块壁画都来之不易，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山西博物院文物保护中心副主任霍宝强，听他讲述壁画背后的故事。

　　珍 重写木构建筑史

　　高3.2米、宽3.5米的巨幅南北朝时期壁画——忻州九原岗北朝壁画来到上海博物馆时，博物馆南门已拆除迎客。

　　2014年，考古队员走进这座被盗的北朝墓地，震惊地发现，甬道两侧墙壁上遍布精美壁画，走到尽头，上方更有一幅笔触细腻、画风写实的巨作。研究者根据墓葬形制和壁画上的服饰风格，初步判断墓葬出自北齐年间，还有可能前溯至东魏。这个结论，令这幅壁画的价值陡增。

　　有专家指出，在此之前，我国有详细图像记载的建筑最早只能追溯到唐代，这幅壁画详尽地展示了北朝建筑样式，可以说是突破性的发现。

图说：九原岗北壁壁画 山西博物院供图

　　壁画中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木结构建筑，屋顶正上方绘一火盆，左右两侧各绘一兽首鸟身的怪兽形象。建筑中华丽的门楼、庑殿顶、复杂的斗拱、重复的额枋、特殊的瓦钉、彩色的铺地砖，建筑中的一砖一瓦都生动、逼真，特别是双柱式的斗拱在以往的资料中未曾见过。这是首次在同时期墓葬壁画中发现木结构建筑，也让人们得以从壁画中领略北朝建筑的风采。

　　难 修它被虐千百遍

　　墓室环境潮湿，不利保存，研究后墓室也要回填，想保存这幅壁画，就要揭取保护。“揭取和运输难度不大。”霍宝强说。壁画颜料所在的白灰层约1厘米厚，背后是裱平石壁表面的草拌泥层，然后才是墓石。技术人员要做的，是把1厘米厚的白灰层揭取下来。覆布、上胶、加托板，一系列工序有条不紊地完成。切割刀从上下左右分别切下，中间刀刃难以抵达的部分，稍施外力，便已剥离。整幅壁画就这样告别栖身了1000多年的石壁，稳稳地躺在了托板之上。

图说：九原岗墓葬墓道北壁大幅壁画的揭取 山西博物院供图

　　听起来轻而易举，其实，现场的哪一个人操作起来不是小心翼翼，哪一个工序不是令人惊心动魄？

　　谁也想不到，最难的部分在装车卸车。毕竟画幅巨大，如果托板两端没能同时抬起，中间脆弱的壁画层很有可能因木板的轻度弯弧而折断，轻者也会使画受损。项目组先期考虑周全，做好预案，将人数、站位，抬法和承力点规划好，装有壁画的托板一到，人人按部就班，不允许出一点差池。

　　壁画进了山西博物院的修复中心，新的问题又来了。由于面积太大，边缘位置修复起来很方便，但中间地带就“鞭长莫及”了。项目组的同事们开动脑筋，一个10厘米高的支架三下五除二就打好，架在壁画上方，工作人员趴在架子上操作，“直达”壁画中心区。去布、去胶、补裂纹、补色……一项项全是绣花功夫，趴在架子上，10分钟就腰酸背痛，胸口顶得生疼。

　　就这样，紧赶慢赶，终于让这幅壁画参加了去年“考古的故事——山西十二五考古成果展”。进山西省博物院展厅时，馆门的“头”同样为它“削”去了10厘米——拆除了一些零部件，这幅珍贵的北朝巨画才得以进门。

　　获 壁画出题我们做

　　观众即将在上博看到的另一幅造型独特的壁画，是山西朔州水泉梁北齐壁画墓。工作人员完整地剥离了整个墓室从穹顶到圆壁的壁画。它的难度在于有弧度，无法整块切割，最终分割成62块大小不等的壁画块，用托板运回博物院。

　　“将这些板块重新组装回墓室原样是最大的难题。切成两块容易拼，切成这么多块就太难了，一个地方弧度不对，就得不停地修改。”霍宝强说，光重新拼装就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而且，看起来这是个“文化”活，实际上是体力活，不仅要挖沙子，还要锯板子，抬壁画，壁画组人手不够，青铜、瓷器、石器组的同事们都被拉了“壮丁”。

图说：文物修复人员将壁画重新贴到新做好的支撑体上 山西博物院供图

　　项目组发明了用沙坑作为支撑体倒模的方法。组员胡文英说，将带有弧度的壁画放在沙坑里，拼合壁画，在沙面上调出原墓室墙的不规则结构，再将凹陷下去的沙坑面固定，以制作新的支撑墙体。由于壁画面积太大，表面又不平整，切割边缘时又难免有误差，所以每一块支撑墙体都因拼合原因经历了不断地拆装、组合、切割和调整。“这个过程很痛苦，技术人员为了想办法，经常整晚睡不着，可以说是身心俱疲。”胡文英说。山西博物院从事壁画保护的历史仅仅10年，在这个过程中，壁画给他们出了一个又一个新课题，而他们也用集体的聪明才智，发明了许多新的修复技术和材料应用方法，丰富了文物保护技术宝库。

　　奇 壁画里有高尔夫

　　此次来沪的都是墓室壁画，来自山西从南到北12处考古墓葬，除上述两处外，还有繁峙西沿口壁画墓、盂县皇后村宋金壁画墓、阳泉东村元墓和屯留县康庄工业园区元代M2壁画墓等。

　　中国古代壁画有三种形式，一是石窟壁画，莫高窟是最典型的例子；二是寺观壁画，最为著名的当属山西芮城永乐宫壁画，满布三座大殿的960平方米元代壁画不仅是我国绘画史上的杰作，甚至也是世界绘画史上罕见的巨制；还有一种便是墓葬壁画。石窟和寺观壁画题材多为佛教故事画和经变画，而墓葬壁画则更多地反映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场景，能看到很多当时社会中流行的生活方式、服饰、建筑、饮食、民俗，甚至体育项目。

图说：水泉梁墓室北齐壁画全图 山西博物院供图

　　仔细看壁画的细节，还会有不少惊喜，比如太原徐显秀墓北壁画的画师可能忘了给乐手画他正在吹奏的笛子，洪洞水神庙的元代壁画展示的竟然是古代高夫尔球！有趣的是，这幅画还被中国体育博物馆临摹去作为展品。虽然这两处壁画不在此次展品之列，但也说明观众能从这些壁画中找到艺术欣赏之外的乐趣，瞧，古人的生活如此活色生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据悉，展览将于11月29日开幕，11月30日对公众开放。

　　（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