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希娟：一直向前进

新民晚报“上海时刻”出品

　　56年前，1962年5月22日，“百花奖”授奖大会在北京政协礼堂举行。这是新中国第一个由观众决定的电影奖，近12万名《大众电影》读者一票一票评选出来了一个个“最佳”。那一天，获得“最佳女演员”奖的是24岁的祝希娟。“出死入生破旧笼，海南岛上皆东风，浇来都是英雄血，一朵琼花分外红。”黑白相片里，手捧着郭沫若手书的奖状，“吴琼花”笑得很甜。

　　56年后，在第34届大众电影百花奖颁奖典礼现场，80岁的祝希娟隆重地获颁“中国文联终身成就电影艺术家”奖。手捧奖杯，她说：“感谢党和人民，让我不忘初心，继续前进。”在授奖前夜，在广东佛山她接受了晚报的独家专访。她说，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还在“向前进”。

图说：80岁的祝希娟获“中国文联终身成就电影艺术家”奖 官方图

24岁 百花大奖

　　回想起第一届“百花奖”，祝希娟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到了北京，他们才说，要我代表得奖者发言，谢晋、崔嵬都不发言，就让我发言，压力大。我想了一晚上，结果一上台，蒙了。”祝希娟笑说自己憋了一晚上的那些“套话”，一句也没用上，就晕呼呼地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就最想感谢谢晋导演嘛。”这一次，受领终身成就奖，她站在台上也动情地说：“最想感谢的是谢晋老师，是他大胆地让我主演了《红色娘子军》，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

图说：祝希娟在《红色娘子军》里扮演吴琼花 资料图

　　在大多数报道里，谢晋去上戏看话剧，看到大大眼睛火辣脾气的祝希娟跟一个男生，在后台吵架，就“偷偷”给了她《红色娘子军》的剧本。回想起被谢晋意外“相中”的过程，祝希娟难掩喜悦，“其实也不是只看了吵架，谢晋导演后来告诉我，他给我剧本前，还看了我其他两个话剧的表演。不过当时学校是不借的，后来夏衍给上戏打了电话，就放我去拍了。那个高兴啊，一路蹦跳回宿舍。”

　　然后，这个从没离开过上海的姑娘，就跟着剧组去海南下生活了。整一个月，她穿草鞋、打绑腿、扛着枪，跟着娘子军的时间表出操、训练。“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真的。在海南，我听到了很多真实的女战士的事迹，被触动、被感动、被打动。”电影里祝希娟表演质朴，真诚得打动人心。这双热辣辣的大眼睛，和主人公吴琼花勇敢、强悍、豪放的性格叠合在一起，一出场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26岁 再遇赵丹

　　“1964年，我跟赵丹一起拍了《青山恋》，这部电影可以说是我表演上的转折。”祝希娟告诉记者说，“其实我第一次演电影，就是参演赵丹导演的《为孩子们祝福》，那是1951年拍的，我13岁。”当时，爱好文艺的祝爸爸看到报纸招聘群众小演员的广告，便给她报了名，当了一回龙套。后来这颗电影的种子，在祝希娟心里慢慢发芽、生长。

　　再遇赵丹，已经是13年后。“那时候我接受的表演训练强调体验，要演《红色娘子军》，我就去体验仇恨。但赵丹说，体验了不体现，看不出来就没用。”祝希娟模仿起赵丹教她时候的样子，“你看我演聂耳写国歌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动作，擦，一根火柴点亮了，人物就立起来了。”比划着点亮火柴的动作，她说，“剧本不会给他提供这些东西。”祝希娟还记得跟赵丹拍戏，每天晚上要把明天拍的戏，过一遍，“要对人物的动作、神态有设计，有体验，更要有体现。”    

图说：祝希娟与赵丹合作出演《青山恋》 资料图

45岁 南下“创业”

　　“我们全家24小时就决定去深圳。”回忆起35年前这个决定，祝希娟说一点也没觉得仓促，虽然那会儿老二还刚刚在上幼儿园，虽然那会儿她还是活跃在话剧舞台的女主角，虽然她在上海也过着相对优渥的生活，“人到中年，在舞台上发挥的空间不是太大了，我不想老是扮演20多岁的姑娘了。我想要有所改变。” 于是，当深圳特区政府向京津沪广招贤才时，祝希娟主动找到了工作组报名。她说：“我要去深圳创业。”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

 　　1983年11月初，45岁的祝希娟离开了她学习和生活多年又使她扬名的上海，举家南迁。“一下火车，当时就傻了。”从车站往前走，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水塘、芦苇，一望无际的红土地，和一座孤零零的四层楼，“那会儿的食堂还是铁皮房子，我住的那木头拼起来的屋子，半夜睡觉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大风一阵一阵地往屋里灌，但她的心中沸腾着的是挡也挡不住的激情。

　　1984年1月1日，深圳电视台正式诞生了。也就是说，从筹建到正式开播，只用了3个月的时间。祝希娟骄傲地说，这就是“深圳速度”。这个之前连小组长都没当过的副台长，带着一百多号人，在荒芜里建起一座电视台，并不断发展壮大，“我退休的时候，有编制的员工800多人，电视台上下两千多人。”成就感，从老人的眉梢悄悄爬了出来，她带着几分自豪，用“拳打脚踢”四个字概括那15年。

　　最有成就感的，还是跟大家一起拍了一些好作品。1989年9月，深圳电视台成立了电视艺术中心，祝希娟担任中心主任，之后五年，中心完成了20多部电视剧，“几乎每年一个飞天奖”。  

图说：祝希娟 官方图

78岁 还演女一号

　　退休后，祝希娟始终也没停下“向前进”的脚步。她主演了中国第一部向奥运致敬的影片《七彩马拉松》，也参与张歆艺、李光洁主演的都市剧《绝爱》，又主演了国内首部红色音乐电影《井冈恋歌》……

　　2016年冬天在怀柔拍《大雪冬至》，足足26天的拍摄，现场不能开暖气，对于习惯了南方温润的祝希娟来说，并不容易。祝希娟扮演的性格孤僻、垂垂老矣的魏大雪和她的狗生活在北京胡同的一个小四合院里，一切的起点和终点也都在这里。电影里，日复一日的独居生活平静而乏味；电影外，几乎是祝希娟与一条狗共同完成了一场漫长的独角戏。她说，很感谢导演，让自己在晚年能给观众留下一个跟“吴琼花”完全不同的形象，“我很喜欢这个角色，演戏还是带给我很大的快乐和满足。”

图说：祝希娟亲笔写下“向前进” 官方图

　　祝希娟告诉记者说，明年二月，她还要再拍一部老年题材的电影，暂定名叫《空巢》：“小说、剧本我都看过了。现在我就演老人，我不去演什么年轻人，中年人我都不演，我就按我现在这个样子，演给其他老人看。”面前的祝希娟的确不再年轻了，她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吴琼花”，但她平和的语气里依旧透着坚定。回想这80年，她说自己始终向前进，“从来都不退后，不管碰到多大的困难。”（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孙佳音）

【记者手记】永远的琼花

　　当年在海南拍摄《红色娘子军》，演完“丫头”部分的戏，要把头发剪了。留了五年的辫子，说剪就剪了。“其实也回去偷偷哭了一场。”80岁的祝希娟说起当年哭鼻子，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哭完第二天，女战士“吴琼花”就投入了拍摄。

　　祝希娟后来拍过很多戏，演过很多剧，又去开拓深圳电视。1998年从深圳退休后，她和丈夫去了美国。在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国度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一切又从头开始。祝希娟与好友联手创办“美国琼花影视艺术公司”，致力于中美之间的文化交流。她每天处理公司业务、去语言学校免费补习英语，忙得不亦乐乎。不仅英语进步很快，还在65岁时候考取了驾驶执照。

　　我想，56年过去，她一次次“从头开始”，不再是“吴琼花”了，但又始终是那个充满热忱和干劲，那个勇敢并坚强的“吴琼花”。（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