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卡塔尔断交危机：没有赢家的较量

埃及等四国表示卡塔尔对13点要求的回复不能令人满意 图新华社发

　　■ 李伟建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

埃及、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巴林四国外长5日在开罗发表联合声明说，卡塔尔对四国提出的13条要求的回复“消极且缺乏实质内容”，难以令四国满意。这 一声明意味着卡塔尔断交危机仍将继续发酵。那么，沙特等国提出的十三条复交条件，核心内容是什么？卡塔尔为何要一口回绝？这场危机，谁是赢家，最后将会怎么收场？本版编辑特请专家做详细解读。

复交十三条霸道条条严苛  欲以此迫卡塔尔改变政策

问：沙特等国提出与卡塔尔复交十三条的核心内容是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

答：6月5日沙特等国与卡塔尔断交后，即刻对卡塔尔采取集体封锁行动，不仅中断了与卡塔尔的陆海空交通联系，还切断了物资严重依赖进口的卡塔尔与外界的陆路通道，沙特甚至还将卡塔尔在其境内放养的上万头骆驼和绵羊强行“遣返”，一时闹得卡塔尔人心惶惶。这些国家试图通过多管齐下的强硬手段一招制胜，逼迫卡塔尔就范。对此，卡塔尔虽然对三国决定表示遗憾，但称不会采取对等措施，很显然，卡塔尔不希望把关系闹僵，毕竟一对八，卡塔尔胜算不大。

另一方面，沙特等国与卡塔尔断交的目的原本也不是要将其踢出海湾国家阵营，而是要通过给予严厉惩罚迫其改变政策，最终回到海湾大家庭。他们从卡塔尔对集体断交行动的最初反应中似乎看出其有示弱的一面。因此，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四国又于6月23日提出了意在彻底纠正卡塔尔“错误政策”的十三条复交的条件。其内容大致分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是降格与伊朗关系，如关闭伊朗驻卡塔尔的相应机构，驱逐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相关人员，将两国交往局限于商业领域，并且不得违反美国和国际社会对伊朗的制裁，不得有损阿拉伯海湾合作委员会的安全。除了疏远与伊朗关系以外还包括停止与土耳其在卡塔尔境内发生的一切形式军事合作。第二是关闭半岛电视及其附属机构，同时关闭卡塔尔直接或间接资助的一些传播“自由思想”的媒体。第三是停止对恐怖分子和极端组织一切形式的资助。要求卡塔尔正式宣布断绝与所有恐怖、宗派和意识形态组织的联系，特别是与穆斯林兄弟会、“伊斯兰国”武装、“基地”组织、沙姆征服阵线（前支持阵线）和黎巴嫩真主党的联系，并将它们纳入四国公布的恐怖组织名单，而且未来也必须认可四国公布的恐怖组织名单。这方面还包括冻结来自沙特、阿联酋、埃及和巴林的“恐怖分子”及被通缉人员财产、提供他们的居住、行踪和财务活动的相关信息，并最终将这些人员引渡给所属国家。第四是停止干涉上述四国内政和伤害其外部利益。同时，还要求卡塔尔从此与其他海湾和阿拉伯国家在政治、经济、社会和安全领域保持一致。最后，四国要求卡塔尔在10天内对上述条件作出回复，逾期作废。一旦卡塔尔接受上述条件，就必须在第一年逐月接受审查，次年每季接受审查，后续10年逐年接受审查。

对于一个主权国家而言这些条件显然过于苛刻了，连美国国务卿蒂勒森也觉得卡塔尔要满足沙特等国的要求“非常困难”，他呼吁沙特等国开出“合理及可行”的要求。有分析人士认为，卡塔尔自1971年摆脱英国统治而获得独立以来，在外交政策领域，一直对沙特唯命是从。直到1995年哈马德继任卡塔尔埃米尔之后，开始试图改变这一状况。2013年，33岁的塔米姆接任卡塔尔埃米尔以来，更是在很多方面刻意与沙特的立场保持距离，甚至反其道而行之。这让已经习惯把卡塔尔视作独立的附庸国的沙特很不满，从这13条霸道的复交条件里，多少也能看出那么点情绪和意思。

沙特等四国对卡塔尔回复最后期限延长48小时 图新华社发

民族情绪强烈超越承受力  卡塔尔拒绝接受复交条件

问：卡塔尔为何不能答应复交条件？主要理由是什么？

答：卡塔尔外交部在沙特等国提出复交条件的次日就发布声明，称这些“要求清单”不切实际，并称这些国家对卡塔尔的制裁与国际法不符，也有损该国主权。卡方希望与沙特等国进行对话来协商解决分歧，但沙特方面表示，四国提出的复交要求不容谈判。

7月1日，也就是在10日期限截止的前一天，正在意大利首都罗马访问的卡塔尔外交大臣穆罕默德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正式表示，卡塔尔拒绝接受复交要求，但愿在适当条件下与沙特等国展开对话。

卡塔尔拒绝接受这样的条件是在预料之中的。因为其中部分条件确实有干涉卡塔尔的外交政策之嫌，侵犯了卡塔尔的主权事务，有损一个主权国家的尊严，超越了卡塔尔人能够承受的心理底线。英国广播公司的评论说，这些条件对卡塔尔而言无疑是羞辱性的。卡塔尔社会舆论一开始的反应就十分强烈，对沙特等国突然对卡塔尔采取的几乎“不近情理”制裁的做法，卡塔尔的民族情绪持续升温，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埃米尔塔米姆头像，表达了民众对塔米姆以及国家的支持。

分析人士普遍认为，除了上述理由，让卡塔尔态度变得坚决起来的还有其他一些原因：首先当然是美国的因素，虽然特朗普一开始因为获得了沙特巨额军火订单及其他投资意向而出面为沙特背书，在卡塔尔断交问题上起了火上浇油的破坏性作用，但是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及时补台，让美国重新回到中间人角色。而特朗普在得了沙特的好处之后，又去卡塔尔敲了一笔，这种两头占便宜的做法也反映了美国其实不愿在两者之间选边站队的真实想法，更何况在与美国关系上，卡塔尔也有沙特不具有的优势，那就是驻军人数差不多等同于卡塔尔国民人数的庞大的美军基地，眼下正是美国领导的国际反恐联盟打击“伊斯兰国”的关键节点，这个基地对于美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一切足以让卡塔尔的心放下大半。

其次，在卡塔尔遭遇多国集体封锁之时，土耳其和伊朗等国第一时间就向卡塔尔提供了急需的物质和道义的支持，帮助卡塔尔度过最初的恐慌性危机。此外，俄罗斯也及时向卡塔尔伸出了援手，虽然卡塔尔称暂时不需要俄的帮助，但俄罗斯鲜明的态度多少也增添了卡塔尔不轻易服软的底气。

卡塔尔外交大臣表示拒绝接受沙特等国13点要求 图新华社发

第三，即使在海湾合作委员成员国中，对断交一事的态度立场也不一致。阿曼和科威特并没有跟随沙特与卡塔尔断交。更为微妙的是，沙特不仅没有因此对这两个国家表示不满，反而同意让科威特作为斡旋者在两边传递消息。这也让卡塔尔察觉到对方还没有到准备与自己彻底了断的地步，换句话说，卡塔尔认为此事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此外，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等阿拉伯国家也都表示中立，伊拉克更是明确反对断交和切断与卡塔尔的陆海空往来，这也让卡塔尔决定再搏一把，至少为自己挣回一些面子。

美敦促各方对话平息事态  对立双方都在等对方让步

问：美国在这场断交危机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卡塔尔最终能化解危机吗？

答：卡塔尔王室在去年美国大选中公开为希拉里站队，并向其捐献了大量资金，这让特朗普至今耿耿于怀。蒂勒森则是因为此前长期担任美国能源巨头埃克森美孚的董事长，而该公司自1935年就在卡塔尔开展天然气等化石能源业务，如今该公司在卡塔尔的投资高达百亿美元，卡塔尔也因此成为埃克森美孚在海湾地区投资额最大的国家。因此，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国务卿蒂勒森最初在沙特等国与卡塔尔断交问题上表现出的两种不同态度，很大程度上掺杂了两人的个人因素。但是从特朗普“美国优先”和“利益优先”的执政理念和美国传统的国家利益视角看，美国并不希望沙特等国和卡塔尔真的分道扬镳。海湾国家，无论是沙特还是卡塔尔都是美国的盟友，在安全事务上都有求于美国的保护，因此双方都不会完全背离美国的意愿而行动。

从目前事态的发展看，表面上双方都不愿妥协，但实际上都在等着对方让步。

沙特等国仗着“国多势众”又有特朗普前期的撑腰，口气一直强硬，但在“最后通牒”到期后，仍给出两天的宽限期。卡塔尔方面虽然一口拒绝了沙特等方面提出的13条复交要求，但在“通牒”截止日期的最后时刻，卡塔尔还是派出外交大臣亲自飞往科威特，将卡塔尔埃米尔回复信交给科威特埃米尔。卡塔尔当局没有公开回复信的内容，但据半岛电视台驻科威特记者的报道，阿勒萨尼与科威特外交大臣举行了一个半小时的“紧张会谈”。对于卡塔尔的回复，报道认为“很明显此事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沙特等国提出的部分条件可能会被满足”。但是，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四国外长5日在开罗发表联合声明说，卡塔尔的答复“消极且缺乏实质内容”，不能令人满意。沙特外长朱拜尔则表示：“抵制将继续下去，直到卡塔尔改变其政策。”至此，笔者认为，双方复交显然还有一个讨价还价，互相妥协的过程，虽然断交危机趋缓是必然趋势，但结果可能只是表明上化解彼此恩怨，期待卡塔尔从此与沙特等海湾国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可能只是沙特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