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常态”，法德“顿悟”殖民罪孽？

法德两国似乎忽然间对自己的殖民罪孽“醒悟”了。

德国外交部28日发表声明，承认德国对前殖民地纳米比亚的赫雷罗族人和纳马族人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

法国总统马克龙27日在访问卢旺达首都基加利时承认，法国对1994年发生的多至约100万人死亡的卢旺达大屠杀负有责任。

然而在过去多年一直态度傲慢、否认负有责任，更别说认罪的法德两国，当真醒悟了吗？

德国首次承认是“灭绝”

尽管德国在二战后的认罪态度备受赞誉，但在面对有色人种时，态度显然打了折扣。

当地时间28日，德国首次承认20世纪初在纳米比亚实施的大屠杀是种族灭绝。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这实在是一场迟到太久的道歉。

19世纪末，德国紧追英法等国的步伐在非洲大肆殖民扩张，进行残酷的殖民统治。在当时被称为德属西南非洲的纳米比亚，仅1904年至1908年间，约8万赫雷罗族人中就有6.5万人丧生，约2万纳马族人中至少有1万人丧生——这也被联合国长期以来定义为“20世纪的第一次种族灭绝”。

德国虽然从1990年纳米比亚独立起就寻求和解，并通过建立特殊关系、提供发展援助等予以补偿，却长期拒绝道歉，更拒绝“种族灭绝”的定性。2004年，时任德国发展部长访问纳米比亚，首次就此事向纳米比亚道歉。但德国仅承认对屠杀有“道德责任”，但拒绝承认犯下种族灭绝的罪行。

道德责任和承认罪行意味着完全不同的法律责任。从2015年起，两国就殖民统治历史问题进行了持续5年多的谈判。如今，德国终于承认了“种族灭绝”的定性，并宣布“找到一条通向真正和解的方式，以缅怀受害者”。

同时，德国宣布设立价值11亿欧元的基金，用于帮助纳米比亚发展农业、改善供水设施和开展职业教育等。受害者后裔诉讼的相关补偿不会从该基金中扣除。

纳米比亚总统哈格·根哥布对这一“历史性”协议表示欢迎，但赫雷罗族人和纳马族人表示德国的出钱方式更像是一种“侮辱”。

图说：卢旺达大屠杀纪念馆一瞥 GJ

法国首次自称有“责任”

德国妥协的前一天，在非洲访问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先行一步。

当地时间27日，马克龙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首次承认，法国对1994年发生的卢旺达大屠杀负有“道德责任”。

马克龙当天在参观大屠杀纪念馆并向遇难者献花圈后发表演讲，表示法国在审视事实真相方面沉默太久，有责任直面历史，应承认由此为卢旺达人民带来的痛苦。此前，法国长期否认对这一历史惨剧负有责任，还一直允许大屠杀中的一些刽子手不受干扰地生活在法国。

1994年4月至7月，卢旺达图西和胡图两大部族发生大规模暴力冲突，约50万到100万人惨遭屠戮，其中大部分遇难者为图西族人。长期以来，卢旺达政府和民间认为法国放任大屠杀的发生。根据该国2008年发布的报告，法国对大屠杀提供了“政治、军事、外交和后勤上的支持”。

近30年来，两国围绕与大屠杀相关的历史问题矛盾不断，甚至一度断交。今年3月，马克龙委派的以历史学家为主的调查组指出，当时的法国政府对卢旺达大屠杀负有“重大责任”，导致本可预见的大屠杀最终发生。

卢旺达总统卡加梅27日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马克龙的演讲坦承事实，“重要”且对两国关系具有“特殊意义”。两国关系将“大幅改善”，从而在经济、政治和文化方面造福两国人民。值得注意的是，卢旺达借此机会与法国签署了一笔价值6000万欧元的贷款，以获得疫苗等抗疫物资的保障。

但是，马克龙以法国没有直接参与为由，拒绝道歉，更没有认罪。而且，马克龙一改以往脱稿且语速跳跃的风格，全程没有一处脱稿，生怕念错一个词。

法新社报道称，卢旺达幸存者和受害者家属期待的道歉或请求宽恕并没有发生，卢旺达从事种族灭绝问题的研究员达芙扎表示自己“非常失望”。

谅解不等于和解

作为欧盟的“双核”，德法两国近来一起在历史问题上对前殖民地妥协，绝非偶然。

一方面，欧洲国家在其殖民史上的强硬态度已经严重影响其国家形象和实际利益。以法国为例，先是在阿尔及利亚等前法属殖民地国家激起强烈的反法情绪，后又因宗教问题激起了广大穆斯林国家抵制法货。

另一方面，非洲大陆因其丰富的资源和巨大的潜力成为近年来大国博弈的热土，西方世界对非洲国家与新兴经济体之间合作的提速感到不安，感受到与非洲国家实现历史和解的紧迫性。 

更重要的是，“系统性种族主义”近来频频成为西方舆论的热词，成为它们站在道德高地，动辄对别国颐指气使的依仗。鉴于自身历史污点过多，它们需要撇清干系。正如法国媒体所说，马克龙的外交策略是重新定位与非洲国家的关系，轻装上阵。

但是，现实可能比西方国家想象的要复杂。法德等国虽凭借非洲国家在新冠疫情期间的困难谋得了“谅解”，但真正的和解却系于民心。

纳米比亚赫雷罗族最高酋长维奎伊·鲁科罗强烈批判德国以基金取代赔款的做法，认为“没有一个有自尊的非洲人会接受来自一个所谓文明欧洲国家的侮辱”。一位名为西玛·鲁佩特的纳马族人表示，纳米比亚在种族灭绝发生时并不存在，也没有被受害者授权代表与德国对话，“德国必须来到纳马人和赫雷罗人面前，请求原谅。”

新民晚报记者 杨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