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述评丨耶路撒冷纷争的启示

孙绍波/画

吴健/文

“如果你们不分享这个玩具，我就拿走它。”12月6日，在耶路撒冷的大卫王饭店与基督教青年会大厦之间的一家幼儿园里，一名老师试图将两个抢玩具的小孩拉开。这一幕虽然寻常，却因在此时此地而别具象征意味。就在这一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将启动美驻以使馆搬迁工作。特朗普辩护说，他的决定是“对现实的承认”，即以色列对这座被多个宗教和民族公认的“圣城”的实际控制与占有。但真正的现实是，耶路撒冷是要分享的，其东部老城本该是巴勒斯坦国的首都，但在1967年“六日战争”后被以色列占领，并拒绝做出领土让步。

在全球冲突持续最久的中东，有能力实现和平的国家都不肯扮演那位幼儿园老师的角色，也缺乏足够的力量来敦促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分享这片共同居住的土地。在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社会中都流传着一个“火鸡寓言”：有位贝督因牧民发现自己的火鸡被偷了，就把儿子们招集来说：“现在处于极大危险之中。”但儿子们没当回事，结果父亲的骆驼又被偷走了，马也被偷走了，到最后连女眷都遭人欺负。这时，父亲对悔恨莫及的儿子们说：“当他们看到能拿走我的火鸡而无人过问时，我们就已经丢失了一切。”这则寓言透露出一种社会心理：谁对外示弱，谁就会失去既得利益。而这种“用强斗狠”的心态反映到中东地缘政治中，就体现为对待政治对手往往只迷信高压手段与零和博弈，正如法国蒙泰涅研究所特别顾问多米尼克·莫伊西形容的：“对话是争论的开始，争论是战争的开始。”

众所周知，信任与平等、构建命运共同体是建立阿以持久和平的基本前提，而包括东耶路撒冷在内的“土地换和平”方案是解决双方矛盾的正确途径。令人遗憾的是，“赢家全拿，输家全失”的权力观继续左右着冲突各方，尤其是占优势的以色列的思想。以现在的以色列内阁为例，来自利库德集团的“极端政客”们不光为特朗普的决定喝彩，还争先恐后地在失去耶路撒冷的阿拉伯邻居的伤口上“撒盐”，最突出的例证就是国防部长利伯曼就把家安在距东耶路撒冷不远的约旦河西岸犹太定居点诺克蒂姆，而那里本该是阿拉伯人的家园。美联社形容，特朗普对耶路撒冷的新政策，刺激了以色列内阁采取更多危险措施的野心，“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主导的时代到来了”，而以色列前国防部长亚阿隆也说过，“（任何独占耶路撒冷的决定）等于放弃追求和平的历史机会”。

但马克思说过：“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当我们同情和支持失去东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回归家园之际，在悲情之外，是否该有更多的思考？事实上，从1948年因以色列建国而引爆的阿以冲突起，阿拉伯世界在多数时候都享有压倒性的优势，埃及《金字塔报》主编海卡尔说过：“300万人（指以色列）对1亿人（指阿拉伯国家）具有优势，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刚刚摆脱西方殖民统治的阿拉伯各国缺乏民族意识，阿拉伯民族的共同利益往往被一己之私所取代，每当战斗真正开始，他们不能同生共死，却互相掣肘。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期间，为了阻止外约旦（今约旦）王国的阿拉伯军团收复耶路撒冷旧城，埃及国王法鲁克擅自扣留外约旦从英国购买的军火，让唾手可得的胜利付诸东流。即便在1967年以色列突袭击败三个阿拉伯国家，全占耶路撒冷后，几十个阿拉伯国家元首在苏丹喀土穆开会商讨反侵略，各方还在相互指责，勾心斗角，一名亲历过耶路撒冷失守的约旦军官痛心地说：“难道这就是赢得最后胜利的阿拉伯统一战线吗？”顺带说一句，与阿拉伯人斗了几十年的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给自己的继任者的忠告恰恰也是：“保卫以色列的终极武器，不是原子弹，而是四分五裂的阿拉伯世界。”

歌德在《浮士德》里写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做铁锤，便为铁砧。”当我们遥望“千年圣城”耶路撒冷的不息纷争，不妨扪心自省，汲取里面一些有益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