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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反扒到擒“狼”!城市“猎人”转型中坚守

来源:新民晚报     记者:潘高峰     作者:潘高峰     编辑:赵菊玲     2021-01-09 12:08 | |

早高峰,庞正坤挤在地铁2号线通勤人流中,慢慢向车门挪动。

他正在跟着不远处一个身着深色上衣的男子。那人不停换车门,换方向,眼神飘忽……这些动作,和他以前跟的贼几乎没啥不同,但贼盯的是口袋、包包,这个男人盯的却是女性的敏感部位。

是的,庞正坤跟踪的是一名“色狼”。从反扒到擒“狼”,庞正坤依然还是那个每天穿梭地底的城市“猎人”。只不过,“猎物”变了。

“你说这小偷怎么就抓不完呢?”

“嗯,抓不完的,他们是以此为生的。”

庞正坤至今还记得5年前,刚当便衣反扒民警不久,一次反扒途中,他和师傅高天春有过一段对话。师徒俩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台上,竟然一个星期也见不到一个小偷了。

这一天,真的来了。

江湖“草莽”

上海市公安局轨交总队底楼有一面荣誉墙,从左向右悬挂着六幅彩色大照片,都是轨交民警中的英雄人物。

图说:上海市公安局轨交总队底楼的荣誉墙

第一张是上海警界反扒耆老徐福鑫,名字框着黑框,已经离世。几年前,曾采访过老徐。听他讲反扒故事,常有一种身处江湖草莽的错觉。

徐福鑫和上海最早的一批扒手打过交道。那时候,扒手活动范围比较集中,主要在市中心的公交线路上。他们中不少人穿着讲究,戴着名表首饰,外表绝对看不出是干这一行的。有人每天“出工”前还会去吃早茶,最喜欢去的是南国酒家,老徐和同事就在门外看着他们吃,等他们出门。

那也是小偷猖獗的年代。徐福鑫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上世纪90年代,四川北路上一次行动就抓了35个扒手。“当时有人被偷了皮夹,到店里再买,营业员让到门口找找,结果真找到了,都是小偷特地扔在门口的。”

那时的小偷,许多都是“技术派”。当时流行穿中山装,人们习惯把贵重物品放在内侧袋,扣上扣子。小偷两指一搓,钮扣就开了。东西被偷,失主毫不知情。

因为小偷和民警都很“职业”,时间一长,面孔熟了,见面还会打招呼:“徐师傅,我今朝没偷!”在老徐看来,这是挑衅,更是考验,要把熟面孔人赃并获,真的不简单。

新民图表 邵晓艳 制图

“疯子”探长

这份“不简单”,可能雷震体味最深。

雷震,70后,轨交总队反扒支队三队民警,也是荣誉墙上第五幅照片里的人物。反扒23年,他抓了3000多个小偷。人们叫他“雷大探长”,也有人叫他“雷疯子”。

雷震同样经历过扒手多到抓不过来的时代。“以前上班路上,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到几个。碰上正好在偷的,还能带一个上班。”

在雷震看来,以前抓小偷,凌晨三四点就要起来去守头班车,抓贼全靠一双手、一双脚。“那时候不流行计步,但一天下来三四万步肯定有的。”但对他来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叫“雷疯子”?因为抓小偷,他是不要命的。

1998年,雷震调往当时的公交分局当便衣。上岗两个月,其他人都抓到小偷了,只有雷震不“开张”。带教师傅受不了:“小雷,你是我遇到过最笨的警察!”师傅急,雷震更急,但越急越没辙。雷震是知青子女,对上海不熟,跟踪很吃亏。加上他过早谢顶,脑门锃亮,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反扒最忌醒目,雷震常常一探头就让小偷多看几眼:这人一直跟着,不是便衣吧?结果可想而知。

雷震很苦闷。思前想后,勤能补拙,他就趁人家休息时,和师弟偷偷去抓小偷。第一次“开张”,是在61路公交车上,碰到一个以前师傅抓过的扒手。雷震怕被认出,拉着扶手挡住脸,头也不敢回。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外套拉链“哒哒”作响。“哎?他不会是在偷我东西吧!”拉链声没了,低头一看,口袋开了。雷震一转身,小偷马上把手里东西扔在地上,是雷震的BP机。这送上门的小偷,雷震总算没放过。

虽然“开张”了,但雷震始终是进步最慢的一个。1999年底,队领导告诉他:“你工作态度很好,但可能外貌特征太明显,不适合干反扒。你去接电话吧。”

别人碰上这样的结果,可能就磨灭了热情,雷震没有。他把接电话干成了信息分析,始终琢磨:这是哪个区发的案?哪条公交线路?地图上在哪个位置?不但琢磨,他还用休息时间去看现场。2001年,雷震调回反扒岗位。那时候,跟他一同出道的人已经是探长了。

雷震努力学上海话,每次审讯都用上海话,就算被嘲笑也无所谓;路记不住,就背地图,把上海地图和公交线路背得滚瓜烂熟;他还背小偷照片,凡是被上海公安处理过的,他按照籍贯分类,一个个背下来,还存在手机里随时翻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连两次,雷震独自一人抓获小偷。在反扒行当,这意义非凡:他终于出师了。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为了抓贼,雷震更加拼命。

一次追贼进了农田,刚下过雨,田里像沼泽。一个人扑一个人躲,一边跑一边摔跤,最后变成了在泥里爬。小偷放弃了:你抓我吧,我实在不行了。从田里出来,两个泥猴子眉眼都看不清了,但围观的群众掌声如雷:这警察真牛。

一次在天桥,眼看小偷就要跑下楼梯,被雷震一跃抱住右腿。小偷力气大,“噔噔噔噔”拖着雷震就下了楼梯,雷震裤子磨破,鲜血直流,但还是第一时间起身把小偷拿下。

还有一次与小偷扭打,小偷一头撞在雷震下巴上,眼看一道白光从雷震嘴里飞出,竟是一颗牙硬生生被撞掉。雷震忍痛坚持,直到两人都没了力气倒在地上,他仍不忘用自己的体重压住小偷,呼叫群众帮忙把小偷上铐。

图说:雷震探组收到的锦旗

“天下无贼”

雷震口中的这些故事,近年已经鲜见。

“别说碰到小偷反抗了,就连抓现行的机会都没了。”对于抓贼有瘾的雷震来说,其实挺失落。“前一段时间,我们还专门走访排摸了一下曾经有过扒窃前科的人员,尤其是那些上海籍的。我分到三个人,问下来,都转行了。有的开助动车帮人送东西,有的在家吃低保,还有一个家里拆迁了,他也没买房,租了间房子,用剩下的钱养老,日子过得还不错。”雷震告诉记者,“贼骨头”收山,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最大变化其实就在这两年。移动支付大行其道,现金成了稀罕物,很多小偷不偷钱包改偷手机。但偷手机就要销赃,这些年,上海警方依托智慧警务,对盗窃团伙坚持全链条打击,很多收赃人被迫转行,有的则离开了上海。

“也不是猛一下的变化,是慢慢感觉到的。有的时候抓到小偷,和他一起看偷的钱包,结果里面没钱。还有的小偷摸了半天,割了包,又掏了半天,结果是一叠餐巾纸。这时候,其实小偷也挺受打击的。”邓昱是雷震的同事,反扒支队五队队长。据他回忆,这几年,上海的扒窃案每年都有90%以上的降幅,到最后,已经是零星发案。

“很多案子接报了,甄别下来,都是遗失或是忘在家里,而不是盗窃。现在一年下来,全市地铁和公交线路上的扒窃案不到150起,平均下来,2天1起都不到。”

去年,受疫情影响,扒窃案件更是再次断崖式下降。“想当面碰到一个小偷,简直比中奖还难。”在邓昱看来,反扒经历了几个阶段,1.0时代,是靠步行挤公交抓贼;2.0时代,有了“四个轮子”,反扒队员也更多地4人一组合作擒贼;现在进入3.0时代,小偷少了,案子也少了,轨交警方更多地通过大数据分析研判,去寻找可能存在未报案的隐案。

新民图表 邵晓艳 制图

改抓“色狼”

也是在去年,随着疫情防控进入常态化阶段,地铁的人流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一个新情况出现了。

“四五月份的时候,地铁里‘色狼’突然多了起来,有时一天好几起。”陈建强是轨交总队刑侦支队三队队长,前几天有媒体采访他时,正好碰上他抓获一名“色狼”,不但见了报还上了热搜。其实对于陈建强来说,这已是他的日常工作。

“不能说是转型,有贼我们要抓,‘色狼’我们也要抓,但可能以前以抓贼为主,现在贼几乎没了,‘色狼’正好多了起来,我们就把工作重心变了一下。”陈建强说。

这大半年,陈建强碰到的“色狼”也让他开了眼界。“什么身份的都有,有很多是高学历,甚至是公司高管,还有男人侵犯男人的。”有的人追求刺激脑子一热控制不住自己,被抓了更是丑态百出,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求饶。

“我还抓到过一个村干部,30多岁,作案时,专门从郊区开车到五洲大道上车,跟家里人说是给孩子买礼物。被抓时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希望能网开一面。”

最让陈建强震惊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每天“尾行”同一名女子,从地铁一直跟到她出站,还跟着她逛街几个小时,就是为了上去偷偷摸一下。“据他交代,有一次跟得太晚,地铁和公交车都没了,他骑共享单车骑了个通宵才回到家。”

陈建强和邓昱都是80后一代,算是反扒民警的中坚力量,经验丰富,技巧娴熟。在他们眼里,抓“色狼”和抓扒手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两种人动作差不多,但‘色狼’的反侦查意识,比起那些惯偷要差很多。”

尽管如此,要成功抓获一名“色狼”并不简单。捉贼捉赃,抓“色狼”却一定要有受害人指证。所以很多时候,必须两人一组,看到“色狼”有动作还不能马上动手抓人,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先去问被害人:有没有感到被侵犯了?要不要追究?“大多时候,女孩子都会有些顾虑,有的不愿作证,有的甚至没意识到。我们只能继续跟,等下一个机会。”

图说:陈建强在地铁站台上观察

荣耀时刻

相比之下,1995年出生的庞正坤,是真正的年轻一代。

40后的徐福鑫,60后的陈峥,70后的张翼飞、雷震,80后的高天春、陈建强、邓昱,90后的庞正坤……对于这些反扒民警来説,不管未来怎样转型,传承始终都在。

小偷少了,就抓“色狼”。但失窃的报案还是常有,虽然甄别下来,十有八九都是遗失而非失窃。“我们就把这些遗失也当成案子来破,想方设法帮失主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因为这也很重要。”

为了帮助更多人,庞正坤在抓“色狼”的同时,主动学习视频侦查的技巧。“刚开始学着看,什么都看不懂,就连画面处于站内哪个位置都搞不清楚。不行就一帧帧看,慢慢就找出了规律。”

前不久,一位老太太报案,说手机在地铁里被偷了。庞正坤把她从轨交4号线上车到轨交8号线下车的所有视频资料都调了出来,首先排除了被盗可能,然后一点点慢放,寻找可能遗失手机的时点,结果整整看了20多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

半夜2点多,老太太突然打来电话:手机在家里找到了。原来,她出门前就把手机遗落在家里的角落里,却误以为被盗。尽管看得“眼睛都快瞎了”,庞正坤还是很庆幸:“老太太人不错,半夜还打电话过来,不然我可能要真瞎。”

2016年进入轨交总队刑侦支队,庞正坤跟着师傅高天春学反扒。“第一次看到师傅,不敢相信,这么瘦瘦小小的人居然是反扒民警?”没想到,师傅的勇猛让他难以想象。“那么小的个子,却有那么大的能量,面对比他高一个头的扒手,毫不犹豫就扑上去,真的让人热血沸腾。”

更让庞正坤震撼的,是师傅拼尽全力将扒手扑倒在地、压在身下时,周围群众自发的热烈掌声。“那一刻,你会真正感受到什么是邪不胜正,什么是人民警察。”

反扒条线干了5年,也当上了探长,早已出师,师傅也已经调任其他岗位,庞正坤至今记得,师傅手机锁屏的那一幅素描,定格着的是一个抓捕画面。“那是一位失主画的,她是美术老师,当时师傅飞奔300多米扑倒一个贼,把她的手机找了回来,她专门画了那一幕表示感谢。”

在庞正坤看来,那就是一位人民警察的荣耀时刻。

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潘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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