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重量和价值可以计算吗？

爱情这东西很奇妙，它不能用秤来掂斤两，不能用尺来量大小，更不能用金钱论价值，所以恋爱中的人常会问对方：你到底有多爱我？答案千千万万种，却可以归纳为“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美国幽默小说家欧·亨利写过一个短篇《圣诞礼物》，故事大意是一对穷苦的夫妻面临圣诞节，妻子想送先生礼物，便把长发卖了，换来钱为先生买了条精美的表链，因为先生的表链是皮做的，很旧，每次掏表出来看时间都很寒酸。

说明一下，这个小说的时代背景是十九世纪，那时流行的是怀表，而非腕表。

妻子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准备圣诞晚餐，也期待丈夫看到礼物时的欣喜表情。当然，她的美丽长发已被剪得乱七八糟。

终于先生回来了，妻子既兴奋地把礼物拿出来，也很痛苦地说明她的头发为何变得如此短。这时先生一脸茫然，他也拿出送给妻子的圣诞礼物，玳瑁的梳子，插在长发上也是种装饰品，可是妻子的头发却没了。

至于表链，先生竟是卖掉他的怀表才买来梳子。

欧·亨利在故事的结尾说：“我所讲的是两个蠢蛋的平凡故事，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傻乎乎地牺牲掉，但我也不得不对如今自认聪明的人说，凡是送礼，其实最聪明的正是这两个人。”

因为这对夫妻送给对方的礼物，不仅是表链或梳子，而是爱情。于是，突然间爱情好像可以丈量、可以具体化。

法国人比较浪漫，二十世纪初有位小说家普雷孚也写了个短篇故事《马背上》，说一个没落的贵族有位美丽的女儿，每到星期天，女儿会独自骑着马去上教堂。不料那匹马竟死了，贵族老爸只好去拜托长工十六岁的儿子载女儿去。从此每到星期天，只见一对年轻男女骑在同一匹马的马背上，慢慢跺着蹄子上教堂。

这里也要说明一下，在那个时候很讲究门当户对，大户人家的女儿按礼教是不得和工人儿子结婚。

两人骑在马背上的过程很长，竟然长达数十年，两人都老了，也都未婚，突然间女的担心他们的行为会引起非议，便和男的讨论。男人很坦率地回答，他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闲话。女的松口气，她说：“我们都够老了，可以随着自己的意思要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小说把感情用非常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其实老太太问马背上的老先生如此问题，只是想试探老先生是否不顾一切地爱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太太松口气，她也打开自己几十年压抑的感情，终于可以放开胸怀地去爱了。

现代的爱情掺杂许多与爱无关的灰垢，像金钱、房子、结婚典礼、蜜月旅行，甚至以是否去巴厘岛办婚礼来判定“你爱不爱我”。

我最近和个小女孩聊天，说小，也二十了吧。她说将来如果结婚，一定得去意大利的阿玛菲海岸举行婚礼。我很谨慎地提醒她，爱情说来就来，没办法跟它老人家预约阿玛菲。她甩甩长发坚定地说：“那宁可不结婚。”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雷尼叶写的短篇小说《信》：

还在壮年的侯爵突然于家中暴毙，死亡时“他的脸孔铅般苍白，眼睛睁得大大。”身为好友的医生赶去，却回天乏术，医生只能判断侯爵是“出其不意地被极度的恐怖吓死的”。正当医生要离去时，邮差投寄来一封给侯爵的信，上面注明是“快信”，医生好奇地打开来看，竟是侯爵已分居多年妻子写来的，当年侯爵认为妻子不贞而一气之下分居，妻子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复合，却始终得不到侯爵的谅解，悲伤到不吃不喝，“她变成了她自己的影子”。

来的这封信是妻子的遗书，在她死前写的，上面说“你对于活着的我虽然残忍，对于死了的我或者能够容忍吧？你会容许我这可怜的幽灵依恋在你左右吧？”从故事的表面来看，显然这是则鬼故事，妻子死后的鬼魂比信更快地回到侯爵家，使侯爵没有先得到预警被吓死。再看故事后的意思：爱情不是没有代价，其中最大代价是要对另一方的爱负责，很沉重的。

爱情有趣，它能以各种方式出现，不论大开大阖式的、压抑隐藏型的，都显示出爱情果然能丈量、能称出分量，也绝对可以计算出价值，那就是彼此关心的程度。

爱情可以计算，它是长度、宽度、深度。有时比宇宙大，有时比地狱火更炙烈。欢迎来到它的世界。（张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