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与书画鉴赏

不少文人对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即使给人木讷印象的学术大家王国维，于古书画鉴赏也颇有心得。

20岁刚出头，他从执教的江苏师范学堂所在地苏州返乡之时，因偶得金陵八艳之一马湘兰画的兰花而喜极赋诗，其中“书生归舸真奇绝，载得金陵马四娘”一联写尽欢欣，文字一反常态，格外灵动。30岁进京后，他所见渐多；辛亥革命后随罗振玉避地日本，可随时检视摩娑罗氏海量收藏，又得其指点，眼界大开；40岁回国，受托为罗振玉代购书画，缘于罗氏在文物鉴定方面声名显赫，凡其属意之物，价格就会暴涨。在洽购过程中，王国维经常与古董商、收藏家交流品鉴，还了解行情、风尚等等，广闻博览，识见益进。他所记述的书画题跋、特点、价格等，有助绘画史等多领域研究。

王国维见过山水画南派创始人王维，及杨升、李成、董源、巨然、郭熙、米芾、黄公望、王蒙、钱选、王冕等人的不少名作，在论述这些画家的画风、技法时，见解颇多与众不同。例如，一般认为郭熙师法李成，画树枝如蟹爪下垂，画山石则多用卷云皴或鬼脸皴。而自称所见郭画甚多的王国维，却认为其树仿王维，皴法出董源，并非所谓鬼面石；又如王蒙的《柳桥渔唱》“融泄骀荡，亦与常作不同”。值得一提的是，他经眼画作中，董源《万壑松风》《松峰高士》《溪山行旅》《群峰雪霁》和郭熙《寒山行旅》等或已不见着录，或已亡佚。而据记载，谢稚柳1940年还临摹过《群峰雪霁》。这些画作不满百年就灰飞烟灭，足见文物流传不易。

王国维通过著名学者沈曾植物色了很多名流的藏弆，最大宗的是清朝地方大员黄彭年家藏品。黄氏官宦世家，擅长鉴赏，颇多精品，其中巨然《江山秋霁》《圉令赵君碑》、王阳明生前画像、华岩画兰卷尤佳。王国维详述了这些书画的特点：巨然长卷两丈余，画法无可訾议；王阳明像后题跋，多为门人所撰；王冕梅花纸本洁净，清润有力。当年，哈同花园不时举办古物展览会，陆树藩、刘体智、袁克文、黄宾虹等各界名流都曾参展，常见佳作。如廉泉的无名氏山水立幅，被著名收藏家宫本昂题为荆浩所作。该画气势浑沦，悬泉与松树云气的画法全同董源；下幅近处山石间用方折，又似荆浩。又一无款之《濯足图》，王国维定为荆浩所作并向罗振玉力荐。因缺少比照物，罗氏难决真伪而放弃，直到后来购获荆浩山水画后，才确认为真品，为此遗憾不已。

在展览会上，王国维从袁克文携来书画上的“上第二子”、“臣克文”钤印，发现了其盗窃干没内府藏画和黄彭年家宋本书的勾当，又获悉黄氏后人为索回珍籍而淹留北京，最终客死他乡之事。袁克文为四公子之一，精鉴赏，富收藏，挥金如土，风流倜傥，尤以反对其父称帝而享盛誉。王国维披露了他对此十分不齿。不过，或许出于印证技艺，或许知其率性而为，数年后王国维曾登门拜访，与袁克文有过交流，并馈赠古币，这些情况至少两次见载于袁氏日记。（房鑫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