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俗世中可以忘俗的雅舍,是隔空支起一张可以熟睡的床。
躲在想象中,人是很奢侈的,比如大隐隐于市,好比白日做梦。
隐于野易,退休了,将上海老公房租给外地人,然后到不乏山水的低成本省份,找个高铁站附近的乡下(一旦有病,便于半日返沪看医生),租一套乡间的空巢农舍,最好有一个可以莳弄花草的竹篱庭院,从此寄情于山水之间。夫妻两人,老公种菜,老婆烧菜;老公喝酒,老婆倒酒。闲下来的时刻,手牵着手,沿着河堤,穿过垂柳,散散步,或坐于厅中,篱内花草,帘外夕阳,“平生最爱夕阳晚 坐听雨声到黄昏”,山外山浮于檐下,溪中溪闻于耳旁,坐于诗情画意中。忽然冒出台静农悬于书房的自撰集句联:“燕子来时,更能消几番风雨;夕阳无语,最可惜一片江山”。竹篱茅舍,相对无言,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选择隐于野,只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远离尘嚣。只要你选择它,它就属于你。
隐于市则大不易,一个带庭院的独栋,在上海,不枕着亿元闲钱囊,做不成这一番巫山云雨黄粱梦。
身隐闹市,非布衣蔬食者所能,但可以选择心隐,选择“万人如海一身藏”,比如归隐书房,一间夜深人静、可以扪心自问的空间,一间可以与千载以上的灵魂对话的空间,一间“风可以进、雨可以进、国王不可以进”的空间,这里储存着被历史筛选后的钻石灵魂,他们作壁上观,参差不齐地列队接受你的检阅。
书房乃六合空间,四维的墙是书架,一维是地,堆着尚未上架的新书,还有一维高高在上罩着你,为你遮日挡雨。书房有些乱,这样才可以放下随意,好比卧房,否则不是套房就是营房。规则就是束缚,随意才是舒服。想起一副对联,精彩落脚于下半句:“会心不远,开门见山;随遇而安,因书为屋”,恨不能镌刻于门柱上。
书房三件套:书桌、书架、书主人。主人只是访客,晚上归来,先在书房外的套间,掸落一身世俗的尘埃,然后换上纯棉旧袄,坐下,铁壶煮茶,蓝火直,红汤润,自斟自饮,心如禅定。然后踱入书房,旧雨新知,济济一堂,随意抽下一本,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大朋友,与你面晤,开始“带你玩”。根据白天的心情,选择不同的作家,愤怒的鲁迅、促狭的张爱玲,送给你一个敢言敢怒的吆喝。幽默的梁实秋、儒雅的张中行,现今世界上可遇不可求的影子朋友。呵呵,久违了!他们在此,与你为伍,让你如与神游。能扯的郑逸梅,让那么琐碎的无聊变得有趣,日常中的琐碎里,还有那么闪亮的碎钻石!繁琐并非一地鸡毛,俗中见雅,俯首皆是。爱扯的徐铸成,他的笔下人物,多为一个时代中呼风唤雨的豪杰,翩然而至,挥之不去。还有让岁月长满苔藓的智慧老人,比如恭俭让的孔子,牛哄哄的孟子,他们,都是启蒙者,教导你,凭借墨香,没有口臭。
我的书房外有个套间,四面挂着铺满墙的地图。我喜欢历史,至今不失赤子之心,依旧男孩心态,喜欢军事题材,常常攀爬扒脚梯,查阅方位,还忍不住用粗扁的彩笔勾出方位。一位大学同学,进门就大呼小叫:“哦哟,职业军事家!”
入俗世、见俗人、做俗事,做有用而无聊的事。在外的你,只有选择“不得不”,你奔东奔西、忙进忙出,全为稻粱谋;书房里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内心想做的你,不必阿谀奉承的你。一杯茶、一本书,息交以绝游,相忘于江湖。做一些无补于世的事,以满足自己的趣味,开心与否,与有用无关,与无用有缘。争取一天之内有一段休克时间,留给自己,做一些无用而有趣的事,书房就是搬砖磨刀的工场间。
书房,俗世中可以忘俗的雅舍,是隔空支起一张可以熟睡的床。我的书房也有一副楹联,抄的是这样的内容:“友天下士;读古人书”。我给它戴了一顶帽子,冒充横批:忘怀得失。
书房归来时,闭户无尘事,这里安顿着向往,心,可以隐了。(李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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