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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织美丽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史良高     编辑:郭影     2018-04-11 15:49 | |

母亲生前的许多时光,就坐在小镇临街的窗棂下,灵巧的双手像一对彩蝶,在机器上有节奏地飞舞。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红红的,暖暖的,把母亲定格成一帧永远的照片。风,总是很硬,很冷。这样的镜头从每年的寒秋开始,一直要持续到次年的春上。

母亲是个手艺人。

母亲最早在小镇一隅支起袜机时,曾引起不少街坊邻居的怀疑与讶异。当母亲将一锭一锭细细的棉纱,魔法似的变成一双一双洁白的袜子时,冰冷的目光便很快化成了温暖与羡慕,近乎嫉妒的羡慕。那样的目光,对于一个从乡村走出的年轻女人,是多么的奢侈!

故乡人善编织。苍苍一湖的芦苇,可以编成芦席;修篁拥翠的毛竹,可以编成凉簟;丝丝缕缕的麻线,可以织成渔网;就连稻草和碎布,在能工巧匠手里都可以变成跋山涉水的草鞋。母亲编织的,则是一个年轻美丽的梦。

鬼子投降后,母亲已经不满足单调的代客加工,她和父亲托船家从南京捎回定型用的袜板,五颜六色的染料,还印制了一打打精致的“仙鹤牌”商标,带着她的徒弟,办起了似厂非厂的作坊。加工出一打一打的男袜,女袜,童袜,则由祖父和船家帮助销往南京下江一带。小镇临湖滨江,码头上,每天都有去下江的帆船。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家中阁楼上的旮旯里,仍能看到一盒一盒白猫牌鹅黄、湖蓝和玫瑰红颜料,还有许多半成品的袜子散落在纸箱里。遥想当年,我家后院的阳光下,竹竿上,绳子上,晾晒得万紫千红,色彩缤纷,那,简直就是一个“老杨家染坊”!母亲握着那把烧炭的老式熨斗,站在台板边,一边给袜子熨烫定型,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它们就要走出家门,走进下江的某一家店铺。在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行走着自己织的袜子,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她悄悄地积着一枚一枚银元,想着有一天,小镇,有一家自己的袜厂。

然而,母亲的梦终于醒了。合作化后,因母亲的手艺属个体经营,没有一家单位愿意接收。虽然,有城里袜厂的技术人员,多次登门动员母亲带上机器去工厂工作,可看到嗷嗷待哺的一群孩子,想着在外谋生的父亲,母亲心软了,软得像一朵没有开出尘埃的花。

后来,母亲依旧操持着她的个体编织。呼啸的寒风中她总是早早地起床,熬好一锅稀粥,然后,就着晨曦的微光坐到袜机前;夜里,常常织到我们入睡以后。即便刚生下妹妹的寒冬,疲惫不堪的母亲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尽管,加工一双袜子换取的是少得可怜的回报,但在那个饥馑与憔悴的年月,也能解燃眉之急呢!

随着尼龙袜走进千家万户,母亲的生意越发地淡了。有一年,母亲用自己加工的棉纱,为我们兄弟姐妹每人织了一双袜子。那是多么美丽的袜子啊!我和弟弟得到的是一双鹅黄,而姐姐妹妹们则是玫瑰红和橘红相间的颜色。我们穿着它到处疯跑,炫耀着纱袜的温暖美观,炫耀着母亲的娴熟技艺。只是,我们怎么也弄不明白,母亲从此便显得那样的木然,那样的无奈,常常对着袜机发呆。也就是从那以后,母亲就远离了编织,远离了自己追求一生的梦。

清明为母亲上坟,在大姐家的楼上,我看到了母亲曾经使用过的两台袜机。我抚摸着再也不能转动的齿轮,锈迹斑斑的袜针,仿佛,又听到了那风雪中依依不息音乐般的机器蜂鸣音,触及到了母亲的体温,母亲的心跳。眼眶,竟有些涩。我告诉大姐,得好好地留着它们,留住一段远去的历史,留住一段美好的回忆。还要告诉我们的后人,人生,可以没有功名,可以没有财富,但,不能没有梦想。(史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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