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来自大英图书馆的档案之光

观展者之所以生出“眼睛一亮”的感觉，也是缘于透过这些纸张泛黄变脆的珍贵手稿，“读”到了蕴含于其中的无形光泽。

伴着这个春天一起让人周身生出一种融融暖意的，是一个名为“文苑英华——来自大英图书馆的珍宝”展。这些出自遥远异国的“珍宝”中，有五位英国文豪的手稿，它们分别是雪莱献给拜伦的十四行诗草稿；夏洛蒂·勃朗特亲笔誊写的代表作《简·爱》手稿；狄更斯名著《匹克威克外传》手稿；劳伦斯的信件，和出版商讨论小说《虹》及其出版禁令；艾略特的《擅长装扮的老猫经》诗歌草稿；以及萧伯纳写给中国戏剧家黄佐临的题词手稿原件。尽管有些手稿只是部分，但也足以亮眼。除此之外还有狄更斯的藏书、我国最早的英国小说译作等等。上述五位英国作家，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作品也可谓耳熟能详。可以说他们在中国都有着无数拥趸。许多读者在阳春三月这个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满怀热情兴冲冲前往参展，即彰显着对这几位英国作家的关注以及对他们作品的热爱。

流连于布置精致、展示着英伦文学与上海渊源的精美展厅空间，以及不时驻足凝视那些手稿等展品，我忽然察觉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现场不时有观展者轻声交流彼此的观感时，都会不经意地从嘴里吐出一个词：眼睛一亮！不言而喻，让观展者感到“眼睛一亮”的，就是眼前这些“珍宝”，尤其是作家们的手稿。如有人从狄更斯手稿上的大量改动和潦草字迹，仿佛了解到了作家的写作速度和思维的活跃；由艾略特《擅长装扮的老猫经》诗歌草稿，想到了知名音乐剧作曲家韦伯受此启发创作出风行一时的音乐剧《猫》等等。

笔者曾数十年浸淫于档案文化领域工作，看到这些异国“珍宝”展，不由就想起上海图书馆的“名人手稿馆”。这些中外名人手稿都秉有唯一性，且蕴藏史料和文献、文物价值，这都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从这点论，所以它们分明又都有着档案属性。惟其如是，眼前这些异国“珍宝”跨洋越海来到上海展出更显意义不凡。而观展者之所以生出“眼睛一亮”的感觉，也是缘于透过这些纸张泛黄变脆的珍贵手稿，“读”到了蕴含于其中的无形光泽。这样的光泽不夸张地说，堪称档案之光；正是这档案之光，折射出了这些手稿的珍贵和魅力。当然，言人人殊，或有观展者感知和体会不到这点也属正常，本无可厚非。毕竟无形的档案之光非肉眼可见，须由心生感悟方能领略；如心中无“光”，想“眼睛一亮”也是强人所难。这就像一个人要读懂中国古诗词，如没有一定的古典文学根底，自然不可能入其堂奥。

写到这里，不由想起作家阿城在《威尼斯日记》一书中提及卡尔维诺所著《看不见的城市》时，阿城说:“全书是卡尔维诺虚构的马可波罗与忽必烈汗的对话，有一处写到马可向忽必烈讲了许多城市之后，忽必烈说你讲了你从威尼斯一路来的各种城市，为什么不讲威尼斯？马可回答，我一说出口，威尼斯就不在我心中了，还是不讲的好。但是，我所讲的这么多城市，其实都是威尼斯。所以，我已经记不请威尼斯了”。马可波罗分明是从威尼斯出发，却偏偏绕开不说，为的是把威尼斯“藏”于心中；然而与此同时，马可波罗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忽必烈，他所讲的这么多城市，其实都是威尼斯。对于这番话，只有经过细思，我们才能悟到，在这看似悖论的话语后面，正隐含有人们对于有些事物，必得由心生感悟方能领略的潜台词。我想大凡在“文苑英华”展上感到“眼睛一亮”的参观者，多是领悟到了其中的档案之光。（陆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