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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雷达,永不消逝的电波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李晓东     编辑:吴南瑶     2018-04-16 17:18 | |

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大楼首层电梯口,有文艺报阅报栏,头版右下方刊登消息“雷达同志逝世”。整三天,上下电梯的人都会在报纸前和这个熟悉的笑容对视。

戊戌清明前一天,刚下过雨夹雪的北京,依然清冷。“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我一夜难眠,非关气候,而是因为师长故人,“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3月31日,王若冰老师突然来电,“雷达去世了?你知道吗?”我马上电话中国作家协会相关部门。一会儿,短信收到,只两个字“确实”,联系的同志是我很好的朋友,平时话多,也很风趣,这次,却一反常态,仅短短两个字。我回话给若冰老师说,消息确实,太意外了!后来知道,雷达老师身体不适入院检查,第二天突然去世。其子雷榕打电话给老家亲房报丧,所以家乡天水,比他工作一生的中国作协更早知道了这个消息。

中国作协是作家之家,雷达在作协工作数十年,是创作研究部主任,执中国文学评论之牛耳。 “昨夜文坛堕大星”,之后,悼念雷达的挽联、文章、感言便在朋友圈里郁郁生长。最触动我心的,是甘肃的作家和文学工作者。我硕士的授业恩师、兰州大学文学院前院长程金城教授回忆了作为兰大文学院博导的雷达教授,一个细节很传神,雷老师触摸彩陶时的兴奋与虔诚。程老师是别有造诣的彩陶美学家,他知道,雷老师对彩陶的感情,根植于天水大地湾。大地湾彩陶质朴雄健的线条,焠火愈坚的品质,暗红纯粹的色彩,特别是取材于大地的黄土,以及八千年前就已孕育生长的民族精神。所以,雷达最重要的代表作就是《民族灵魂的重塑》。1986年,他就提出民族灵魂的发现和重塑,是新时期文学的主题。当时,文学思潮和现象此起彼伏,西方思想影响正盛,告别革命、躲避崇高、消解主流苗头初现,其情其境,雷达显示出一位杰出文学批评家的视野和眼力、广度与深度,正如一部高倍雷达,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准确联袂发出躁动喧嚣、纷繁芜杂之下的历史根脉和民族精神。

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大楼首层电梯口,有文艺报阅报栏,头版右下方刊登消息“雷达同志逝世”。整三天,上下电梯的人都会在报纸前和这个熟悉的笑容对视。文艺报头版彩印,雷达微微侧面、低头,笑得智慧、谦和、质朴、温暖。对于文学作品和作者,特别是年轻作者,他真心爱护扶持帮助,但绝不姑息迁就,正如莫言悼诗所言“雍容蕴藉春秋笔,痛快淋漓月旦评”。唯其如此,他的许多论断命名,才能被广大作家、读者、文学研究者认同,成为新时期文学定论,从开启新时期的“伤痕文学”,到最接地气的“新写实”,再到“现实主义冲击波”……

雷达老师是一个很潇洒的人。近七十岁时,他学会了开车。“雷达买车了”,在中国作协机关大楼狠传了几天,但对一个老派文人会不会真的开车,怀疑者居多。不料,他真的开起来了。中国作协十楼会议室,常召开作品研讨会。雷达一来,会议的规格、高度、气场、水准,就有了最靠谱的保证。而雷达一走,坐在驾驶位上,宽厚地笑着给人说,“我拉你吧……”他住的华威北里,是作协老宿舍,同事朋友很多,坐雷达车的人,也就日益增加了。不开车时,他常骑电瓶车。一次,《啄木鸟》杂志请我去参加一个会议,说雷老师也出席。我电雷达老师说,我开车去接你吧。他回答,离我家很近,我骑电动车去。活动结束,他又一骑绝尘回家去。

只有两点,他仿佛旷达不起来。一是身体。近年来,大家都听说雷老师身体不大好,常有人问候。一问,他好像就恼了,没好气地说,我身体好着呢!问话者就有些讪讪。不愿意说身体不好,也是天水老人普遍的禁忌啊,怕说了不吉利。而且,他还放不下中国文学,一直到入院前,依然阅读不止,笔耕不辍。每年都读大量作品,记下丰富的阅读笔记。作品研讨会,大家每次推雷达老师第一个发言,他都拿出写好的文稿,用浓重的天水话念。天水话,是周秦时代的雅音,在相当一个时期,也是中国文坛的雅音。如今,斯人归去,雅音无觅,让人如何不悲伤!卦台苍苍,渭水汤汤,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还有放不下心的,是学生。我在天水工作期间的一天,突然接到雷老师电话,几句问候毕,说学生遇到了困难要请我帮忙……

光雷达拥有的作家签名本,可能无人出其右。他的原名叫雷达学,先是笔名雷达,后来正式改用此名,改名过程,有些波折。如今,却应开创一门学问——雷达学。告别雷达学,开创雷达学,通过雷达学,追寻雷达学,追寻那永不消逝的电波。

八宝山兰厅前,红玉兰一树繁花,半开未开。天水也以玉兰闻名,雷达故乡麦积区,有双玉兰,一白一红,为宋人纪念杜甫流寓天水所植,邓宝珊将军有诗,齐白石老人亲笔题“双玉兰堂”。这株最后送他的玉兰,也是代表家乡来的吗?(李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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