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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李晓愚     编辑:吴南瑶     2018-04-17 23:05 | |

距离这东西很奇怪,有空间距离和心理距离之分,而且两者常不对等。

若两人情深意厚,千山万水不过咫尺之遥,王勃劝慰友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曹植宽慰弟弟“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鱼玄机寄语爱人“含情咫尺千里,况听家家远砧”,皆作如是解;可若情浅意薄,咫尺之隔却似万水千山,用一句古诗来讲,就是“其室则迩,其人甚远”,她的屋舍近在眼前,人儿却仿佛远在天边。这句话出自《诗经·郑风》的《东门之墠》,诗很短,只有两章,却将男女间相思不得相见的隐痛曲曲道出。

诗的上章是男子的独白:“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墠指地势平坦;茹藘又名茜草,它的根可以作红色染料;阪就是小山坡。诗的头两句说东门有块平土场,茜草沿着山坡长,原来男子思慕的姑娘就住在此处。“其室则迩”,她住的屋子离我很近,这是客观实写,后一句“其人则远”则道出了主观的情感体验。房子的“近”是空间距离,人的“远”是心理距离。为什么两者截然相反呢?套用一句流行语:“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从“室迩人远”的反差中可以体味出诗人思而不得的痛苦:虽与你两两相望,却隔着心灵的山高水长。唐人李商隐的《春雨》一诗,描写一位男子去拜访旧日爱人,他站在对方住过的红楼前,却没有勇气靠近,只是隔着蒙蒙细雨久久凝视,直到黄昏灯火闪亮,才满怀失落寂寥而归,诗中的那句“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同样暗含“室迩人远”的伤悲。

《东门之墠》的下章则道出了女子的心事:“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东门有片栗树林,房屋排得整整齐齐。怎能不把你想念?是你不来与我亲近。这是少女对男子的回应:这份咫尺天涯的遗憾并非因我心中没有你,错在你没有勇气与我接近。“岂不尔思?子不我即!”是少女带着娇憨的嗔怨,它让我们明了:“其人则远”的“远”并非真的远,只要男子积极主动,便可化远为近了。

《东门之墠》虽是首恋歌,但那种有所思而未得见的情感却未必要坐实在男女之间。清代学者方玉润认为此诗是“托男女之情以写君臣朋友之义”,不无道理。贾岛去拜访隐居山中的朋友,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是“其室则迩”,“云深不知处”是“其人则远”。晋朝时候,酒泉太守马岌仰慕隐士宋纤的品德,备厚礼前往求见,吃了闭门羹后,提笔写下铭词:“丹崖百尺,青壁千寻。室迩人远,实劳我心。”贤人可望不可即,这和不能牵对面女孩的手一样,都是思慕不得的怅惋。(李晓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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