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林海音

今年适逢林海音女士百年冥诞，对我来说，“林先生”——这是文坛对她的尊称，不但是我尊敬的台湾文学发展奠基者之一，也是最早推进儿童文学发展工程的保姆。

（1988，王信攝影）

林先生曾在1964年担任台湾教育厅儿童读物编辑小组第一任文学读物主编，那年，我十五岁，别说没读过任何一篇她为儿童写的作品，对“儿童文学”这四个“学术名词”，也全然陌生！

然而人生的机遇十分奇妙，我和林先生师出同门，都是老报人成舍我先生在北京创办世界新闻专科学校至迁台时期的前后期学生，都历经过记者和编辑生涯，林先生不但是我的学长，她在联合报副刊任职主编前后十年，我则在联合报系工作长达36年，其中也曾担任过联合报副刊编辑——可以说是先后期的同事。因缘巧合，我有幸结识了林海音，年轻时即熟读过其代表作《城南旧事》，之后更经过多次面访，写下有关整个夏家成员的报告文学。同时和她的二女儿夏祖丽结为好友，更转换工作跑道成为一名儿童文学编辑，才知道这位在文坛上享有盛誉的前辈，竟然与台湾儿童文学的发展有这么密切的渊源！更幸运的是，林先生晚年最后一本遗作《奶奶的傻瓜相机》，也是经我主编，列入民生报中学生书房丛书。

（三人合影1992.北京）

严格说起来，我对林先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是在联合报系民生报担任儿童版主编开始的，由于工作上的需要，我参加了儿童文学学会的理监事会务工作，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会议结束，林先生和潘人木轮流掏腰包请大伙儿吃午餐，我们这些小辈总是以仰慕的心情挨在她身边，听她说着一口清脆悦耳的地道北京话，幽默又爽朗的谈吐，常常逗得大伙哈哈笑！当然，林先生的“纯文学出版社”如若出了新书，照例是捧着来，立时在欢呼中被瓜分完毕！

也许更因为我和二女儿夏祖丽是好友，林先生对我特别亲切，记得当年夏家住在台北市逸仙路，距离联合报办公大楼步行不用十分钟，林先生和文友聚会的时候，常会打一通电话召我来聚聚。也因为这个缘故，我认识了许多文坛名家：潘琦君、潘人木、罗兰、林文月、罗青等等，有一次邀请自美返台夏志清教授同桌吃饭，还亲眼见年过七十的林海音先生夏承楹，笑不可遏地把拖鞋都踢掉了……女主人不仅营造了欢乐气氛，热爱文学，鼓励后进，栽培新人的名声更是早已远播！常年文人雅士川流不息，谈文论艺迭有新见，难怪乎林海音家的客厅，有台湾半个文坛的美誉。更难得的是，这个家族的成员都是“握笔的人”：从先生夏承楹，长子夏祖焯、二女儿夏祖丽、大女婿庄因、二女婿张至璋都在文坛拥有一片天。

无论老中青三代文友都极喜欢这种家族式的团聚氛围，一些小文青，总是跟前跟后，眼睛巴巴地眨着。包括我在内，更有一种特别的感动，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文学家族里的成员！

林海音除了推广文学事业，在文学创作上也大有所成，不过，她在儿童文学的耕耘上，一般人相对陌生得多。儿童文学是最纯净的一种文学载体——对象主要是儿童，如果没有一份想为孩子写作的诚心和灵性，是绝对写不出感动孩子并受到欢迎的作品的。儿童文学作家为孩子写作，因为与孩子的互动，作家的心灵就会达到一种纯真的境界，作家往往也会得自孩子的引领，找回自己的童心。

林海音的文学成就并非单一项目，1965年出版第一本儿童读物《金桥》，其后创作、翻译的作品有一定数量，其中代表作《城南旧事》更是老少咸宜。

（《城南旧事》）

《城南旧事》是一本自传体小说，十三岁失去父亲的英子，就是她笔下童年的自己。以“冬阳·童年·骆驼队”这篇为例，当读到骆驼上下牙交错磨来磨去的时候，英子的牙齿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当读到新制的棉裤筒可以直立的站着，读者一定多会忍不住地笑；当读到“兰姨娘”时，更不禁会为一个孩子天生的敏感与成熟感到惊奇！作者“借力使力”的写作技巧，用了儿童视角看成人世界，使作品跨进了成人文学的领域，这一来一去穿梭，我们不敢再小觑，尽管是孩子，也有一个孩子的心思，这是非常细微高明的儿童心理描绘。

这就是儿童文学的核心追求，与成人文学的价值并驾齐驱。林海音先生的文学人生，因此有了完美的记录。（桂文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