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旅行道上，不经意间会遇到一些让人感动的时刻。

前年深秋，我去了趟川西。到达稻城亚丁后的第二天，游完冲古寺，电瓶车载着游客驶向下一个景点洛绒牛场。半小时后，目的地到了。一下车，顿觉这里的空气更加稀薄透明，虽然海拔高度有3500米左右，但因尚未进行长途跋涉和登山的剧烈运动，所以身体还能适应。放眼四周，一大圈步道环绕一大片清澈碧蓝的海子，步道的尽头，则是引导游人走向远处亚丁三大神山之一的央迈勇雪山方向的入口。左侧是连绵巍峨的雪峰，右侧的山坡上有木结构的藏居，间杂着红绿相间的灌木，零星地有几头牦牛在悠闲地吃草。天空幽蓝得深邃而神秘，与峻峭洁白的雪山互相辉映。空气中透出高寒地区的深秋所特有的透入心脾的凉意。

游完步道，我向前方一大片金黄的草甸走去。远远地，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小伙子盘腿而坐，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他穿着一件黄卡其布冲锋衣，下身一条牛仔裤，脖子里围着一根鲜红的围巾，因而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耀眼。我端起单反相机，拉出长镜头，镜头中显示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显然，他手里拿着的并不是一本书，而是手机。也许他在阅读一篇有趣的文章，也许在浏览朋友圈，也许在推送旅途的见闻。在他的前面是一滩一滩清澄明彻的溪流，右侧的远方是若隐若现、雪白高耸的央迈勇神山，周围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但他全神贯注于掌上的阅读，仿佛忘了周遭的存在，却与这壮丽的山川和谐地融为一体。

蓝天雪峰，草甸溪流，牦牛藏居，和谐共存。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在这无言的大美中，人是最动人的风景。

还有一次经历令我难忘。那是多年前的滇西之旅中，一天黄昏，看完龙陵的松山战役遗址，回到山下的旅店吃罢晚饭，与老板聊了一会，便信步走出旅店。此时，橘红色的夕阳正从西边的山峰间缓缓下落，群山与大地沉浸在醉人的静谧之中。欣赏完西沉的晚霞，我便调头向东，沿着山间公路散步。晚风吹来，让人感受到暮春时节大山里的清凉和舒爽。夜色笼罩下，身旁的高黎贡山隐隐地显出那连绵起伏、峻拔静穆的身影。山坡上，闪烁出一片片幽亮的银白，原来这是覆盖农作物的塑料薄膜在黑夜里的反光。前面的山道两侧，有几棵树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但依然倔强地挺立着。我心有所动，便点开手机中的理查·施特劳斯《阿尔卑斯山交响曲》，边走边听。

乐曲进入了“登山”段落，音乐一下子变得开阔有致、明朗流畅，充满了感人的歌唱性。也许是这优美的音乐与四周景色有某种契合，击中了我的心灵，让我心中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感动，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思绪又回到了下午的松山战役遗址。

抵达松山脚下，只见蓝天白云，但闻松涛澎湃，早已不复当年的尸山血海，硝烟弥漫，只有松树上、草坡旁、土洞里的标志牌标示的“地堡入口”、“有盖机枪掩体”、“交通壕”等等，见证了日军的顽固疯狂和中国军队的坚韧不屈。中国远征军以牺牲八千余人的代价，全歼松山日本守军1250人，付出战损比七比一的巨大代价，赢得了滇西反攻的一场惨胜。

音乐已经接近尾声，柔婉沉静中略含一丝淡淡的忧伤，呈现出夕阳西下、感恩自然的深邃意境。山道旁的树被夜风刮得弯下了腰，但又顽强地挺直苍老的身板。音乐有壮美动我心，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那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先辈的灵魂守护着这片广袤的土地。（刘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