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背影

　　回上海前，想去浦口老火车站，看看朱自清《背影》中写过的父子分别。

　　夜晚八点多，乘高铁到了南京，到三元巷的酒店住下。房间在17层，拉开纱窗一望，新街口近在眼前。

　　好暖心的城市！一年多没来，灯火更高更璀璨。赶紧走出酒店，走一走昔日的街道。中山路上的树影凝固不动，却有温和的风习习吹来。小时候住在南京，酷热的夏夜里，两边的人行道月光满地，有人铺上了凉席，梧桐树下吹着风入眠。这样的景象还会有吗？若有，一定抱上一袭薄被，把大树当民宿，一觉回到童年。

　　明天给江苏的戏剧人讲半天课，夜里回上海前，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想去浦口老火车站，看看朱自清《背影》中写过的父子分别：“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人间永志不忘的，是这些从心里流出的长情。父子、恋人、挚友，莫不如此。生活中特别不能靠近的，是那些不动声色的人，难道内心就没有一寸脆弱的笛膜，奏出风中芦苇的伤怀？每次读《背影》，都会想到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那少男少女的分离，是那么纯净，那么一去不再：“舢板猛烈地摇晃着。舞女依然紧闭双唇，凝视着一个方向。我抓住绳梯，回过头去，舞女想说声再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再次深深地点了点头。”

　　也许明天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浦口，但这并不重要。从照片上看，那里只剩下一段老站台，几间旧房子，昔日的熙熙攘攘，早已消散。记忆是用来怀念的，到达并不是终点。人生能实现的愿望很少很少，却不能阻挡心中的向往。一个人最悲剧的状态，是实现的多于向往的，那会是多么枯竭的心灵！（梁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