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又如何

男人的格局大小，最简单的办法是看他对钱的态度：赚钱、用钱、花钱三层次。

水兄小我十余岁，我们曾经同年进入一家银行。记得他在演讲中说过一句话：“有钱真好。”20年前，我是以老大哥的口吻赞扬过他。

水兄是新疆知青子女，生下才9个月，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生活，少小父母不在身边，养成了自己解决问题的习惯。我问他：“什么是你最感骄傲的事？”他毫不犹豫地说：1990年，他在年级排名最差班中逆袭成功，以上海文科第33名的高分脱颖而出，原想报考体育新闻专业（学宋世雄体育解说），但专业选择太少，转选华东政法大学。刚复校的华政校园，人文氛围活跃，除了唯物论，唯心论、诸子百家说、王阳明心说纷至沓来。他决定暂不听从哪家，先做调查研究。

1992年的暑假，他与同学约好去云南考察民情，原因是班里有个云南女生。他是班长，就主动搭讪，请女生在云南师大做教师的哥哥绘个路线图。他们先去上海七浦路服装市场批发了100件“老头衫”，加了些文化符号，印成了时髦的“文化衫”，每件成本10元，准备到云南贩了做旅费。临出发，那哥们说有事不去了。水兄已无退路，他翻出父母去新疆建设兵团时发的军装和背包，带上省下的200元。当年去云南的绿皮火车要三天两夜，2680公里，60多个小时，车票80多元，是笔大钱。他买了5毛钱一张的站台票，与同校七八个回家过暑假的同学一起上了列车，属于混票的站客。

住进云南师大教师宿舍的第二天，校园里出现了上海“舶”来的文化衫的摊位，每件四十到五十元；第三天云南大学的校园里也多了个卖文化衫的上海大学生。两天而已，他顺利脱货100件文化衫，收入4000元，开始了走遍云南的行程。他以昆明为中心，分西南、西北、东南三个路线，完成一段，回到昆明，再走下一段路程。第一站是当年最红电视连续剧《孽债》中的“美丽的西双版纳”。于是各种长途公交、自行车、步行，住三元五元的招待所大通铺，与小贩、毒贩、流窜人群混杂一起，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那套半新的军服。20年前云南，公交车稀少间隔长，从中甸徒步到丽江，在上虎跳到中虎跳、下虎跳一段，因为误了公交，只能徒步在荒山野岭中。漆黑的夜里，他被逼找了一个山洞，用石块堵住洞口，在野兽彻夜的啸叫下，胆战心惊地捱坐了一夜；又在鸡足山顶迷路，半夜敲开了荒山小庙，老僧见是一身旧军装、谈吐温雅的小青年，就同意留他一宿。

当时中国唯有两个边贸口岸。南方的就在云南瑞丽，对面就是缅甸，边民可以凭证件自由进出。出国的诱惑成了他突发的欲望，于是在路上、小饭店中，他给边民送矿泉水，推一把车，备一包烟来套近乎，获得了信任，跟着他们从众多小路越过国境。在边境的小径上，曾经遇到武警在追击毒贩，枪声和脚步声在山谷里急促地响起。第一次是在瑞丽，他随山民翻山越岭乘竹排顺利到达对岸，逛了一天，又循原路返回。后来胆大了，又在河口、版纳，出入境了四五次，带回了一批玉石宝瓶等商品，返回昆明，卖给商贩，赚下的钱，补充了旅费。等他两个月走遍了云南各个县市，手里竟然多了2000元。这场孤身的自助旅程，也帮助他真切地了解了中国底层最真实的方方面面。

1992年的2000元是笔巨款。学生会竞聘生活部长，其中一项职责就是管理学生中心，有咖啡厅，舞厅，卡拉OK厅，录像室；为贫困同学提供勤工俭学工作。他认真准备了竞选演讲，但结果不是他。一气之下，他以2000元作为押金，承包学生中心两年经营权。三个合伙人，不拿一分工资，不要学校再投资，最多时雇佣了十多位同学。毕业前又转交小同学经营了一年，承包期完成，上交了17000元利润，2000元押金也奉献给了母校。

毕业后他选择了银行。先做数钱的“练习生”出纳工作，又以“劳模”身份被选拔做“跑街先生”，并一直做到区域总裁。我开玩笑地对他说：“如果早活50年，你不是英雄就是枭雄！”他微笑着无意识地摸着早谢的头颅：“最好的青春和秀发都献给了这份工作。”男人对头发是一定在意的，但男人的格局大小，最简单的办法是看他对钱的态度：赚钱、用钱、花钱三层次。赚钱是看他的能力；用钱是看他怎么运用；花钱是看他给了那些人。人呵，无钱看德，有钱看品，他已展现了“无钱”这个最高境界。这个春节，他和我，与年轻同事一起，在地铁站“为寒风中奋斗的你”的过客，送上了2000个肉包子。

我们很少相信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水兄与我无异，差别仅是隔代而已，并且更在乎自我实现。（辛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