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连载｜李蔷华：立雪程门漾秋声（11）

11．初见程砚秋

　　1946年，李蔷华在上海买了房，一家人总算又安定下来。这天，李宗林从报纸上看到一篇豆腐干小稿，叫来女儿一起看。文章里说，大名旦徐碧云先生现在很潦倒，他辗转来到上海，住在离市区很远的西郊，老少辈两对夫妻栖身小而脏的旅店，脏到老鼠沿房梁散步，蟑螂与房客争食。如今就连这样的住处都付不起房租，饭钱都发生了困难。

　　徐碧云是著名的京剧旦角。梨园世家出身，清末著名小生徐宝芳之子。徐碧云擅长舞台艺术，文武齐长，青衣、花旦、小生戏俱佳。当年选举“全国新剧目最佳旦角”活动，就有徐碧云的《绿珠坠楼》，最后一场，绿珠从三张高桌布景摔下，用抢背下来变僵尸倒在台上。他跑圆场，于唱跑中渐登高楼，再从高处腾起跃下，那一番功夫，谁能比得！

　　李蔷华决定：掏八两金子买下善钟路一幢房子，给徐碧云一家住，这房子有一个前楼和一个亭子间，足够住下老夫妻和儿子媳妇。当时的八两金子，于她也是个大数目。

　　这件事，对继父来说，求师的利益考虑重一些，对李蔷华来说，敬重名伶长辈，能助且助的古道热肠多一些。其时，李蔷华自己家住在大胜胡同，与徐碧云的新家相邻。如此安排，无论是徐碧云过来教学，还是她去讨教都便利。

　　徐先生安排了一出《巴骆和》。实际上是武旦戏，李蔷华台上不演的，但是继父坚持要她学。李蔷华言听计从。老师认真，学生更是虚心，一套剑术，从头练起。这种看似偏行的功底，让一个以程戏为方向的女伶有了意外收获。孰不知，程先生的戏，像《红拂传》，有舞剑，李蔷华想得明白，你一门心思学程戏，武功跟不上，怎么能学到神似？没二话，跟着徐碧云，起早贪黑，算是在武功上得到真传，武术功底上来了，演《红拂传》，虽然动不起真剑，上得台来，李蔷华起舞一套剑，一招一式，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碧云师的版式。

　　这段时间，出现了一位徐先生。跟徐碧云仅一字之差，叫徐慕云，著名戏剧理论家、戏曲教育家，看过李蔷华饰王宝钏的《武家坡》，很是喜欢，才隔了一天，徐先生就找上门来，只说了一句：“明天，咱们去看程砚秋先生。”

　　轻描淡写一句话，李蔷华激动得一夜没合眼，满脑袋瓜都是程先生，一会是戏装，一会是日常扮相。第二天起床，一照镜子，发现眼睛里有了血丝，面色黄兮兮的，吓了一跳。

　　由于徐慕云已向程先生作过介绍，所以，第二天甫一见面，程先生就让李蔷华展示身段，听演唱。日常生活中的程砚秋，正如别人所说，庄重严肃，看得很仔细，听得很投入，李蔷华在程戏上花费的功夫，在不到三个小时里，点点滴滴，都让他给发现了。

　　程先生双眸紧紧盯住李蔷华，不住地点头赞许。一旁的徐先生很是激动，不失时机地说起她的优秀。程先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还连说了两句“非常喜欢”。

　　有大师这些话，李蔷华足矣。喜欢归喜欢，规矩归规矩。程砚秋一生对自己要求极端严格，平日生活，倘有女性在，总是眉不轻扬，目不斜视，一生无二色，立下“不传女弟子”的规矩，即使男性拜师，他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当时北京就有一个旦角，一辈子唱程派，非常不错，已经产生了社会影响，北京上海等地到处演，观众都有叫“新砚秋”的，因为是个女的，多少人来说，程先生就是不收。结果这位优秀的程派女演员直到去世，都没有能获得程先生的亲自指点。

　　程先生真是周到仔细。就师承问题，他慢慢给李蔷华说道理：师傅拜不拜，只是一个形式，不一定非得拜呀。事在人为，你这样刻苦自学不是一样学到真本领了吗？程砚秋郑重地对她许下承诺：只要你喜欢，只要我会的，你想学什么，随时都可以找我，我都跟你说。

　　见过大师，李蔷华对学习程派的信心更足了。她边琢磨边向徐先生学戏。虽然徐先生教的《红拂传》属程戏中最显单薄的一个，但她练功是下了狠劲的，还有《大劈棺》《纺棉花》，通过徐先生教的这些戏，有过比较，她对程派的向往更加不可动摇。

　　功夫不负苦心人，1945年底，李蔷华就能与顾正秋等著名演员同台演出了。（费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