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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连载|李蔷华:立雪程门漾秋声(13)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费爱能     编辑:钱卫     2018-07-03 14:54 | |

13.难忘的航行

  有琴师周长华住在自己家里,对于程先生的演出动态,李蔷华了如指掌。只要是在上海,程先生唱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程先生唱几场,她就听几场,有时候她自己有演出,跟先生的演出冲突了,她就和妹妹薇华商量,调整两人演出的顺序,让妹妹挂头牌,自己唱压轴,就为能赶上看先生的戏。

  一天,天刚蒙蒙亮,周长华早起,与李蔷华一起练过功,吃过早点后,没像往常般笃悠悠地喝杯茶,而是搁下筷子就起身说道:“蔷华,过一歇我要去虹桥赶飞机。”

  原来程先生有戏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很难得地没有发电报来,而是通过其他渠道通知到周先生,所以周先生显得很急迫,走得很匆忙。送老师到门口,李蔷华在掩上门的一瞬间,突然开口问道:“老师,天津的中国大戏院是在什么路上的?”

  周先生早已走远,李蔷华还怔怔地立在原地。几分钟之前,还不是这样想的,就在周先生说要去坐飞机时,她突然有了一个特别强烈的愿望——非常想看程先生在天津演的戏。她觉得,程先生去天津演,一定准备得特别精心,特别好看。这个想法冲动起来,竟无法遏制,令她浑身暖烘烘的,异常兴奋。

  远走天津观戏,除了她李蔷华,还有妈妈、妹妹、言慧兰和盛五小姐。此行的交通工具是海船。这个1947年的冬天,特别地冷,海船才驶出黄浦江,就领教了老天爷的厉害,扑面而至的惊涛骇浪,让长年生活在陆地上的人既陌生又害怕。寒风一个劲地往脖领子、袖口、裤管里钻,越是往北走,风势越大,窗户明明是关严实的,就是不抗风,所有的细小缝隙都是冷风的天下。更要命的还不是风,不是冷,是晕。在黄浦江上停靠时显得十分庞大的海船,一旦航行进入大海,却显得那么单薄,仿佛任人把玩的一茎小草,上浮下沉,失去了自控的力量。船舱里的人们就像脚下安着滑轮一般,东倒西歪失去了定力。

  闹哄哄的埋怨声在晕船时爆发,又在铁船咣当咣当的晃动中消失。船上一遍遍通知大家去吃饭,喊话过去一阵,满舱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得起来。又来通知了,终于有人摇摇晃晃支起身,向着大菜间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那人是李蔷华。没有人能去吃饭,就李蔷华一个人去了,尽管脚步也是颤抖着走去的。她是仗着自己从小练过功,扛得住折腾,就不乏勇敢地去吃饭了。大菜间那边备有西餐,看着恶心无比。厨师迎接她这位唯一的女食客,上来一道罗宋汤,才咽几口就呕吐出来,再上一道,再呕。一次次吃,一次次吐,勇敢的李蔷华也只好空着肚子返回船仓,一路上大家用崇敬的目光看她,仿佛英雄凯旋,“虽败犹荣”。

  待第二餐的喊声又起,她这个“英雄”也起不来了,跟着大伙儿趴在船舱里,不吃不喝,样子跟死人差不多。实在饥饿难熬,不知谁带的一小筐桔子被弄翻了,也没人有力气去收拾,眼睁睁看着一个滚到脚旁边了,顺手掐到手里,塞到嘴里,哪有吃的胃口,只是吮吸一点酸酸的味道,算是过了把食物的瘾。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天三夜,海船绕过黄海,钻进渤海湾,人们总算熬到了天津。是夜,坐进中国大戏院,看到广告牌写的主演程砚秋,剧目《文姬归汉》,精气神立马吊上来了,几人疯子一样涌到后台,看到程先生端坐那儿,正在仔细地化妆。李蔷华真切地看到程先生是看到她的,看到她后,先生的眼神里掠过了一道欣喜的光亮,跟着就开口说:“你们都来啦?”就这么一句问话,多一句也没有,听到耳朵里,顿感一路上的万般辛苦,都化为了乌有。

  进剧场入座不久,戏就开演了。程先生的身材,这个时候发福了,又高又大的,所以他一出场,台底下的天津观众,很自然地发出“哇”的一声,唱旦角的,怎么能这般高大呀。可是先生张嘴一唱,台底下立刻就鸦雀无声了,就像北京话说的,针儿掉地上都能听得见声音。这场景,让一个终身研究程派唱程戏的演员永远忘不了。这就是程戏的力量,能把观众征服到这个程度,可以让你忘掉一切,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到他的艺术中去。费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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